权翼的话,让营帐之中不少原本还打算反驳几句的汉家将吏们面面相觑。
要说勾心斗角这种事,那胡人自然是上不得台面的。
但勾心斗角、党争阴谋,并引起极大地内耗,这也不是什么光荣的事。
“余之所以愿意投效都督,实不相瞒,最重要的便是因为都督打压世家而给寒门黔首以机遇。
世家站得越高、其余百姓也就相对跌落的越低。这意味着大家之间的差距会越来越大,矛盾也就越来越大,汉末之乱,殷鉴未远!
所以余并不想重蹈这覆辙,而如今能做到这件事的有很多人,愿意去做的,却只有都督,因而属下愿意到都督麾下一展抱负!”
权翼一边说着,一边在营帐之中踱步一周:
“至于什么投靠汉家势力、求个心安之类的,属下还真的不是很在乎。就算是跟着胡人,教导胡人向善,使胡汉再无区别,化胡为汉,那又有何不可呢?后人说起余这教化之名,说不定还会称赞有加。”
他挥舞的手臂、握紧的拳头,无一不在告诉大家,这便是他的拳拳心声。
而且切实到大家都无从质疑和反驳,因为他们真的能够感受到眼前的这个中年汉子,真正有着自己的理想和追求。
或许和江左、和典午正统下所倡导的主流思想不同,但是他真的想过并且把这一切付诸实践。
他一路在追逐自己的梦想,并愿意为此走很多弯路,以为尝试。
杜英打量着权翼,也难免有些动容。
这大概是他第一次如此近距离而真切的倾听一个为胡人效劳的汉家谋士的心声。
这样的心声,大概也回荡在很多人的心底,关中如今也是有很多氐秦时期的旧臣,甚至在都督府中枢之中还有阎负、梁殊这些人。
他们或许也是这么想的,又或许并不能坚定这便是自己的想法,仍然有所怀疑和犹豫。
唯有权翼,他的目光已告诉杜英,他如果不是一个非常出色到令人无法分辨的演员的话,那就是真的这般坚定不移。
一直在旁边默默听着的谢道韫,也难掩震惊。
北地胡尘之中的汉人,他们经历了战乱和无助,有的甘心沉沦只为温饱,而有的,仍然在艰难地于黑暗之中探寻着光明,探寻着能够结束战乱的新形式。
他们或许有对胡人妥协之处,但是他们从来没有忘记,是化胡为汉、胡汉交融,却不是化汉为胡、摒弃祖宗流传下来的一切。
这种思想和意识上的嬗变,大概也真的在提醒所有人,思潮在翻滚向前,朝廷不去探索新的变革思路,有人会去探索;世家不去引领新的思潮风向,有人会去引领。
这个文明,并不会因为朝廷和世家坚持着旧有的制度和乱世割裂,就会停滞不前。
杜英叹道:
“殷鉴未远,然后人哀之而不鉴之,亦使后人而复哀后人也。汉末之乱,晋末之乱,相似且不同。
但长此以往,江左必又有汉晋末年之乱,天下大势纷纷扰扰,但江左偏安之朝廷,再有新的动乱,将彻底失去中原逐鹿的资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