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外,时不时传来喧嚣声,是士卒们在逼迫犹犹豫豫却又不得不从心的王公大臣们速速入殿。
殿内,那个曾经近乎没于黑影之中的人,终于展露了自己的全貌。苻健披散着灰白色的头发,静静站在丹墀上,手里提着佩剑,却并没有出鞘。
脸上的褶皱很深,但是他的目光依旧如刀,带着多年战场厮杀留下来的锋锐,直刺向苻坚,仿佛能把人洞穿。
苻坚左右的士卒都下意识的打了一个哆嗦,面对这种沙场宿将、人间枭雄的威风,谁不害怕?
可苻坚依旧身形笔直,站在那里。
“呵呵呵!”苻健突然笑出声来了,“永固啊,没想到,真没想到!”
苻坚从容一笑。
面对这落魄帝王,他没有丝毫的畏惧。
他想要的,已经不仅仅是太子的位置,还有苻健刚刚坐的位置。
他要成为氐人的王、关中的皇。
苻健缓缓说道:
“这些年朕如此信任元才(苻雄表字)······除了我等兄弟情深,多年战场厮杀下来,总归是发自内心的相信的,还是因为他的嫡子不成器,却不得不把偌大的基业丢给这嫡子。
这就意味着不管元才再怎么拼命搏杀,也不可能让他的子嗣对我家孩儿形成威胁。只是没有想到啊······”
“正是因此,所以小侄必须要装出一副人畜无害的样子。”苻坚不由得笑道,“人畜无害,这个词,还是挺贴切的。这是关中盟的盟主杜英当初写给小侄的信里提到的。
这家伙,还真是把小侄看的很透彻。比这长安城两宫内外的所有人,看的都清楚。”
“这,也包括你的爹爹么?”
苻健的注意力显然并不在杜英身上。
苻坚今天已经给了他太多的“惊喜”,苻健也是恍然反应过来,原来自己的手下竟然已经有这么多怀有异心的人。
甚至这其中也还包括此时北关外的苻生和苻柳。
别以为苻健不知道这两个儿子急匆匆的带兵返回是为了什么。
一个个嘴上喊着保卫陛下,实际上想的都是包围陛下。
所以苻健并不在意苻坚还勾结了什么人,甚至也不在意关中盟的崛起是不是苻坚和杜英达成了什么秘密的约定。
这些都不重要了。
重要的是,现在的苻健想知道,那个让自己一直信任,甚至委以家国重任的人,是不是也背叛了自己。
甚至当问出这一句话的时候,苻健都有些急迫。
身为一个帝王,面对着刀兵,他可以一笑了之,但是面对一个自己最信任之人有可能的背叛,他镇定不了。
苻坚摇了摇头:
“父王一腔碧血,效忠陛下,之前征战在外,并不知道我等兄弟暗谋,而今知道了,可是为时晚矣,所料不差的话,他应该已经被家兄和幕僚们拦在城外。”
苻健不由得长呼了一口气,一摊手,笑着说道:
“所以朕还是没有看错人啊。”
苻坚无奈的说道:
“陛下是否看错了父王,已经不重要了。”
现在就算是苻雄不想造反,也已经解释不清了。
儿子是反贼,老子是大忠臣,骗谁呢?
“不,这很重要。”苻健惨然一笑,伸手指了指天,“至少朕驾崩之后,可以告诉列祖列宗,辛苦打下来的江山丢掉了大半,但是至少兄弟阋墙的事,与朕和元才无关,我等兄弟,犹然同心。”
说到这里,苻健已经微微张开手。
似乎引颈受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