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雪草跑回家里从压水井里接了满满一瓶水,便忙拎着去了地里。
地里的郭秀和大儿子乔家诚,早已渴得喉咙里都冒烟了,他们看到拎着水姗姗来迟的乔雪草,不免都纷纷埋怨起来。不过,他们实在是太渴了,实在不愿多浪费一点口舌,说了乔雪草两句,郭秀便接过乔雪草手中的水瓶,往一个大搪瓷碗里倒了满满一碗水,让乔家诚先喝了,她又咕咚咕咚地喝一大碗,接着继续割起麦子来。
乔雪草看着妈妈和哥哥如水洗一般的衣服,如火烤一般的肤色,如豆粒般不停滚落的汗珠,她涌到嘴边的委屈又咽了回去。
别人家的麦子都快收完了,只有她家还有好多呢。爸爸不在家,重活轻活都是妈妈干。她从天不亮就开始下地割麦子,一直到现在都没有歇息一下。妈妈本来也就三十多岁,本来有很好的容貌,经过这几天的超负荷操劳,她硬是苍老了好多。
哥哥也只不过比她大两岁,也是孩子一个,别人家这么大的孩子都跑着玩呢,只有他懂事地顶着烈日帮妈妈割麦子。
她实在不忍心再给他们徒增伤悲,就让她一个人默默承受那几个长舌妇的欺辱吧。
乔雪草默默地弯腰拾起镰刀,也大把大把地割起麦子来。豆大的汗珠,滚烫的泪水混在一起落在她的镰刀上,落在烈日下干裂的土地上。
待阳光不再那么毒辣,稍稍有微风吹过,下地干活的人才陆陆续续地多了起来。渐渐的,人们的说笑声,喊叫声,机器的隆隆声充满了整个田野,行成一副好不热闹的丰收画面。
有人从娘几个地头过,看看他们已经割好了大半块地,不免连连咋舌。
“这娘几个也太拼了!”
“郭秀这俩孩子真听话!”
……
娘几个只顾在田地中央忙活着,听不到地头人说话。人家的麦子都拉到麦场里准备打粒儿了,而他们还没割完呢,不拼命没办法啊!
他们最先来到地里,最先开工,却是最后收工,最后回家。待偌大的田野归于寂静,待乡亲们纷纷都收工回家,地里黑得看不见人了,娘几个才收工回家。
他们一人拿着一把镰刀,一人拖着个疲惫的身子往家走去。
回到家里,推开他们用破木板组订成的院门,五岁的乔小诚,已哭累,已哭哑嗓子,独自一人在院中的小板凳上坐着。
看到妈妈,他哑着嗓子喊着扑了过来。郭秀心中一阵疼惜,顾不上疲惫的身体抱起小诚温和地哄着。
娘四个回到黑漆漆的屋里,郭秀命乔家诚把灯点上。乔家诚摸黑凭着记忆,在堂屋当门的方桌上摸到火柴划着,点亮了桌上的煤油灯。
屋里有了昏暗的灯光,屋里简陋的陈设显现出来。除了方桌和两边的木椅,还有一个木柜,木柜往里一张床,其他再没有什么家具了,只有一些零七碎八的物件胡乱地躺在地上。
郭秀抱着乔小诚坐在了方桌旁边的木椅上。
乔雪草看看家里困窘的一切,想想那几个长舌妇所说的话,她靠在妈妈木椅的扶手上,忍不住问道:
“妈,你说爸爸还会回来吗?啥时候能回来?”
“谁知道他死哪儿去了!走几个月了,收麦不回来,连个音信也没有,咱们全当他死了!”郭秀无力的声音里满是气恼。
须臾,郭秀想了想又坚定地说道:
“你们给我记住,人,要想让别人真正地把我们当成人来看,我们就要努力让自己活出个人样来!这世道扒高踩低的人多,你们长大了不要像你们爹一样窝窝囊囊的,让人看不起!”
乔家诚望着妈妈坚定地点点头,乔雪草学着妈妈的口吻说:
“妈,我一定会好好学习,我一定要考上大学,让看不起咱们,欺负咱们的人好看!”她坚毅的目光在昏暗的煤油灯下熠熠生辉。
郭秀转脸看着小雪草,疲惫的脸庞露出欣慰的笑容来,她没有想到闺女小小年纪竟能说出这番话来。
“妈,我饿了。”乔小诚年龄还小,还不懂妈妈和姐姐的谈话。
“让妈歇会儿,一会儿就做饭。”郭秀和蔼地安抚着怀中的乔小诚。
昏暗的灯光里,简陋的房屋里,却充斥着坚强的味道,娘几个相互依偎着,相互安慰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