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她们间的关系而言,那是新的开始、还是旧的结束,抑或两者皆有?
竺清月为自己的一无所知感到不安,却又情不自禁地松了口气。
……我被肯定了,她想。
林星洁肯定了她心中怀有的情感,这对竺清月来说非常重要,因为这同样是她对她自己的肯定。
和自己做朋友、或是当恋人的人总有一天会产生困惑,他们会发现她连最亲近的人都能算计,为达目的不择手段,且总是毫不掩饰。
竺清月在徐向阳和林星洁两人脸上都发现过这种怀疑。这是理所当然的,因为连她自己都会怀疑,她是否真的具备爱上别人的能力。
她到目前为止所做的一切,到底真的是爱的某种形式呢,还是只是在以“爱”为借口,暴露本性?
竺清月想要将答案的决定权交到另外两人手中。
纷乱的心思终究在转瞬间消散得无影无踪,没有得到答案的班长大人下意识地想要伸出手去触碰那个在轻风与柔光中渐渐远去的身影,想要拉住对方的衣角,结果指尖触碰到的只是冰冷的门板。
门被合上了。
然后,在它即将闭拢的时候,又被人一把抓住。
打开门后,站在外面的是她的恋人。这个男孩正望向走廊的那一头,看来是在目送前女友的背影离去。
半响后,他又将脸转过来,默默地注视着她。
在经过数分钟的耐心等待后,竺清月开口,问了他个一模一样的问题:
“你是有话要对我说吗?”
“没有别的。”
徐向阳的表情有点为难,手指挠了挠脸颊。
“我是想说,如果遇见困难,一定要和我和星洁讲,不要总是瞒着别人。我现在最担心的人就是你……”
“还在怀疑我家里的事?”
竺清月叹了口气吃。
“我都说了好几次没事的。而且,你现在不是已经得到答案了吗?”
“我总是不放心的理由,是因为你总在撒谎骗人。”
徐向阳毫不客气地指责道。
“……我承认我有点尝到苦头了。”
竺清月苦笑。
“你看,这就是‘狼来了’的故事,简直是自作自受。”
“你知道就好。”
徐向阳难得在班长大人面前摆出一副居高临下的态度。
“嗯。”
女孩低下头。
“……”
等了好久,对方都没有要继续说话的意思。徐向阳深吸了一口气,只好主动告别。
“再见了,清月。”
“再见。”
还没等他走出几步远,就听见背后传来班长大人的呼喊。
“我爱你,徐向阳。”
“啊?”
他转过头,有点困惑地看着站在门旁的女孩。
徐向阳这回倒是没有要脸红心跳的意思,只是觉得奇怪。
怎么突然来这么一句?
“我听星洁说,你们每天晚上临睡前都会互相说晚安。我想在分手前,你们俩应该都有在坚持这件事。”
班长大人抱着胳膊靠在门上,俏脸有半边被房间内的昏暗所遮掩,只有另半边脸颊上的笑靥被他看得清楚。
“我觉得这是个很好的……值得羡慕的习惯。所以从今天开始,我们也要这样做。”
“……”
“我们已经是恋人了,对不对?”
“对。”
竺清月脸上的笑容愈加灿烂,却没有要继续开口的意思。
当他发现女孩那双仿佛能说话的大眼睛正一眨不眨地看着自己的时候,徐向阳总算反应过来,连忙说道:
“我爱你,清月。”
“很好。”
见对方满意颔首,他突然想到了一个问题:
“但我可没办法每天都来你家门口和你说晚安啊。”
他和星洁住在同一个屋檐下,自然不会有这个顾虑。
“打电话啰。”
班长大人笑眯眯地做了个手势。
“让我每晚听到你的声音就好。不过单纯的‘晚安’难以满足我,所以还是用爱的告白来代替吧。”
“我知道了。”
徐向阳点头答应。他朝着对方举手告别。
“那……再见。”
“再见。”
……
“砰。”
门终于被关上了。
竺清月转过身来,倚靠着背后的门板。
凉冰冰的触感隔着薄薄的衣料传递到肌肤上。
她抬起头,视线略显茫然地注视着隐匿在黑暗中的天花板。
朋友和恋人一齐离开后,她听见有人走下楼梯的声音。
“咚,咚,咚。”
不急不缓,像是走在她正在搏动不止的心肌上。
房间里的灯一盏又一盏地熄灭。
白色睡衣的干瘦女人站在客厅中央,背后是电视机屏幕投来的微光,沉默伫立的女人看上去像是在这白光映照中变得透明,和幽灵没两样。
女人看着她,苍白的眼球朝着外侧凸出,时不时转动的样子很像是昆虫。
明明从鞋柜到客厅只有十几步远,竺清月却觉得她和母亲隔着一整个世界那般遥远的距离。
漆黑的视野模糊了人的感官,脚下的地板像是在漫无止境地延伸。
荒芜的大地,幽暗的密林。
她好像又听见了潺潺流动的水声。幽邃的湖泊漫上来了,冷彻心扉的深井之水即将淹过她的脚踝。
但竺清月已经不是当时那个孤单无助地小女孩了,她无视了耳畔的所有幻听,笑着问道。
“妈妈,你现在……能出门见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