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一阵阵慌乱凄惨的哀嚎中,格里菲斯隐约听到了一个词,听到无数兽人和半兽人饱含崇拜的吼叫。
“戈隆!”
“戈隆!”
格里菲斯顺着声音的方向抬起头,全身顿时一凉。
在汹涌的人海中,山丘般巨大的影子出现在东面森林的树梢上。混乱邪恶的棕色巨眼注视着慌张的人类,没有一点感情和波动。它的体型硕大无朋,坚固如同堡垒,腹滚肚圆,蕴涵怪力的双臂和冰雪淬洗般的利爪挥动之间,密林如败缕灰飞烟灭。
它从林中现身,目光扫过惊慌失措的军队,巨爪向着他们随意一挥。在噼噼啪啪的连绵爆裂声中,一队士兵成了血雨,铁甲和战马在山崩般的攻击前都与薄纸无异。
这是世间最强大的传奇生物,幼崽便拥有超凡之力,成年的个体甚至拥有近乎半神的伟力。
“比蒙!”
暴风中队的士兵们全部动摇起来,和身边的步兵一起发出撕心裂肺的惨叫。所有人都在目睹巨兽骇人的身躯瞬间知晓了自己正在面对的是怎样恐怖的存在。
比蒙向他们逼近,挥动巨爪发出音爆的轰鸣。无形的冲击波将附近的人群扫作血雨,将远处的人如草芥吹倒。
混乱、邪恶的意念在集体无意识的海洋下伸出触手,仅仅是显露的冰山一角就让人如临绝望的深渊。无数疯狂的念头在旷野中共鸣,形成不可名状的原始意象或遥远回声,甚至连纯净的天空都为之波动,仿佛某种透明的障壁在破碎一般。
军人的信念和勇气仿佛被抽空了地基,径直往最原始的意识塌落。上万人的理性正在丧失,在这一瞬间体验到了同一种空虚的情绪——
“这怎么是人类可能战胜的东西啊……我到底在这个地方干什么?”
军阵乱作一团,但凡初次目睹这恐怖巨兽的人都无法承受这疯狂而残酷的折磨。军官丢下士兵,士兵抛弃职责。初次目睹这头巨兽的凡人丢了武器躲进泥坑和土堆间,或是像海草一样摇晃双手四散而逃。
索尼娅和德迪乌斯在尖叫,库拉拉抓住他们不让乱跑。格里菲斯听到自己的牙齿在咯咯作响,阵阵恐惧的作呕在喉咙间涌动。他想干呕,想要逃跑。
但是,一种更强烈的情感强压心中的恐惧,将他的心智调动起来。
克丽丝塔,克丽丝塔在哪里?这东西又出现在我们的面前了。这悲剧的开始……
我必须发起进攻,只要干掉这东西,一切,一切就会好起来的!这只是一头比蒙而已,我和很久以前的我,可不一样啊!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准骑士手捂着脸狂笑起来,“诸君莫慌。”
“格里菲斯……”索尼娅看着从未见过的怪物,怕的全身颤抖。突然,她的骑士比眼前的景象更疯狂的大笑起来。
整个中队的人看着狂笑的队长,各个面无人色,甚至忘了远处的巨兽。
“格里菲斯,你笑什么!”库拉拉用马刀的刀背拍了他一样,心想要是这人疯了那就全完了。
“我笑那比蒙徒有其表,兽人势难入缟,”格里菲斯抬手一指,“他们远远来偷袭我们,却已经队形混乱,只要我们集中一击,就能将他们……”
话音未落,来自远古的巨兽摧枯拉朽般离开森林,极度狰狞的长肢和巨爪随手抓起一块巨石。它没有立刻掷出,而是玩耍一般双手捏碎,在右手中捏紧。
在无数人惊骇的目光中,大如山丘的怪物像投球一般右手举起向后,左脚向前抬起,身体微微后仰。
它要射击了!这也行?!
“全体下马,隐蔽!”格里菲斯惊的几乎坠马,转身扑向索尼娅,将她压在身下。
话音刚落,铺天盖地的碎石如大炮的霰弹一般横扫过来。
密集的石雨呼啸而至,远看像是一片沙尘,落在拜耶兰军队的头上就是一个个头盔大小的石块。被这雨点般的落石扫过,旷野上绽开了密密麻麻的血色红花,凄厉的惨叫哀鸣直冲天际。
碎石雨呈扇面扫过,好几个中队转眼间被重创,碎石裹着断肢在地上弹跳。
这惨绝人寰的一幕胜过了五十门大炮的齐射,辅助军团和教团武装乱成一团,纷纷夺路而逃。大路、小路、桥梁、平原、山岗、山谷、树林都被溃军塞满了。呼号和丢弃的背囊、武器充斥旷野。
本来还保持着纵队有序行动的正规军团也乱成一团。
形势急转直下,无所谓同胞,无所谓将军和命令,只有一种说不出的恐怖和必须逃离这里的执念。
撤退中最可怕的溃败发生了。
全军在敌人的前后夹击和比蒙的攻击下大部分乱成一团,互相争夺去路,骑兵和步兵各自逃生,如惊涛骇浪往南溃退。
好几个方阵有如水中的岩石,屹立在溃军的乱流中,和各方面被击溃的大军已完全失去联系。他们有的守着高地,有的守在原野里,准备作最后的一搏。
在比蒙的惊天一击之后,兽人的军队也席卷而来。他们依仗巨兽的威压,所到之处几乎无人可挡,眼看着就要堵住南撤的道路。
暴风中队也乱成一团,大家听不见格里菲斯的命令,和败兵混在一起。如果不是撤退的道路上挤满了人,大家早就逃的没了踪影。
“库拉拉,里恩!带着德迪乌斯和索尼娅撤退,”格里菲斯在人群里寻到几个还算镇定的人,将索尼娅交给他们,“集合还有胆量的骑兵,向西南撤退,不要往条顿堡走。”
“你要去做什么?”大家一起惊呼道。
恩,我要去做什么呢……
格里菲斯轻叩头盔,将手中的骑枪握紧。千百种念头转动,仿佛回到了许久以前的那一幕。
他在心中低声说道:
“赴死者向逝者致敬(orituri te sata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