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代这里本是一处官员宅院,后来因仰慕玄奘主动捐赠给了寺庙,扩建成西院。
其中几个小院落错落有致,整个格局自成体系,俨然就是一户深宅大院。
此时另外一群人正走入西院,为首两人一个身穿紫袍,一个却是白衣。
穿紫衣的是当朝驸马,名叫郑颢,三十六岁,他开口对白衣男子说道:“妹夫,这一科没中不要紧,令尊是中书舍人,这两年圣眷正隆,来年有可能拜相,到时候再入名场,总少不了一个进士。”
白衣男子二十五六岁年纪,相貌也是一等一的人才,他轻摇折扇说道:“我令狐滈是什么人,靠门荫就可以入仕,但却偏要试试科举之路,到时候要做这‘曲江园中鸿都客,鹿鸣宴上左名场。’”
名场就是科场,古代以左为尊,左名场代指状元。
郑颢点头说道:“好个左名场,妹夫不肯靠门荫入仕,斯文雅致才高八斗,如今都说非进士不得拜相,这条路算选对了。”
二人边走边聊,前面的人见到郑颢的紫衣纷纷让道。
这是三品官的服饰,而且跟了一群随从,一看就是势力颇大的高官。
“我们去雁塔看看,那里有教坊司和长安名家的社戏。”令狐滈将一朵牡丹插到鬓边,笑着对妻兄说道。
郑颢本来就是陪妹夫散心,自然无可无不可,他知道令狐滈是想去慈恩寺塔下看题名遗迹。
从高宗皇帝开始,中进士者就会在曲江宴后到大雁塔题名,把自己的名字、籍贯、高中第几名都写在塔外的白墙上。
后来李德裕当了宰相,因为不是进士出身,就取消了曲江宴,又派人把雁塔外的题名都刮掉了。
这种煞风景的事非常遭人诟病,也是后来这位老宰相不得士子人心的一个原因。
大中皇帝继位以后,恢复了曲江宴,雁塔外墙上也有近三年新进士的名字。
大雁塔在后世完全是一座黄塔,而唐代时外墙都被粉刷成白色,远远看去就是一座白塔,不论昼夜都非常醒目。
两人往里面走,园子正中是一个大池塘,周围搭着四座舞台,上面正有伶人轮番上演大戏,附近坐满了看客。
这里曾是官员的别园,隋唐长安的高官府邸中必挖池塘,到了牛僧孺之后开始用假山怪石,逐渐形成后世常见的园林风格。
郑颢左右看了看,突然脸色一变。
令狐滈顺着他目光看去,却见一座戏台下铺着席子,上面端坐着一群女子,周围还有不少护卫,一看就是大家族出来的,居中坐着一人,十五六岁年纪,打扮的雍容华贵,背影婀娜多姿。
“原来是公主在此看戏,大兄一同过去?”
郑颢摇头冷冷说道:“我就是不喜欢跟她在一起才出来散心,想不到到这里还阴魂不散。”
令狐滈眼珠一转,说道:“要不叫个府里的仆役过去,就说二兄病了,把公主诓走?”
郑颢点头说道:“难得休沐,实在不想见她。”
说完他寻一个手下过来耳语了几句,然后跟令狐滈一群人躲到一旁到树林里去了。
那个手下出去转了一圈,又再次进入西院,做出急匆匆的样子,跑到公主那边禀报,公主微微犹豫站起身来似乎准备离去。
令狐滈进入树林,跟郑颢有说有笑,却突然变色。
郑颢问道:“妹夫,莫非感到不适?”
令狐滈阴沉着点点头,说道:“大兄自己在这里稍待,某要去如厕。”
郑颢微微一笑,点头说:“好,我在这里等你。”
令狐滈一招手,带着七八个手下一起离开。
转过弯走出一段距离,令狐滈咬牙切齿盯着前面的人叫道:“刘燕娘,你竟然在这里!给我把她拿下!”
他的手下一拥而上,但片刻之后都躺倒在地上,哀嚎一片。
郑颢远远听到声音觉得奇怪,走过来看到妹夫正与一个女子说话:“刘燕娘!你,你,别以为有帮手我就对付不了你!当初不知跟哪个野汉子偷人怀了孽种,让我家遭人耻笑,此事必定不与你干休!”
那个叫刘燕娘的女子居中,旁边是一个侍女,身前站着两个少年,周围躺着七八个大汉,都是令狐滈的随从。
郑颢知道这几人都是从军中出来,有真功夫的,想不到竟然不是两个少年的对手。
他小声问身旁的护卫:“你等武艺与令狐家的相比如何?”
那个护卫自然明白主人想什么,便答道:“我等也只是略强,但看那两个少年似乎毫发无损,这差距有点大,就是上去估计也讨不了好。”
郑颢默默颔首,他打消现身的念头,安心当起了看客。
就在这时另外一群人走了过来,为首的是两个人,一人是释重谦,另一个是杜牧。
令狐滈见了释重谦,急忙叫道:“师叔来得正好,快帮我对付这个少年!”
释重谦微微一笑,说:“原来是令狐公子,令尊可好?”
唐代只有国公、郡公的儿子才称为公子。
令狐滈的祖父令狐楚是彭阳郡公,父亲令狐绹继承爵位,所以他可以称为公子。
重谦的师父知玄是长安大德,成名很早,令狐绹、李商隐当时还是好友,一同以弟子礼师事之,所以令狐滈称重谦为师叔。
令狐滈叫道:“快快助我,别让这个小贱人逃了。”
释重谦来得晚,不知前因后果,以为他说的是郭弘,便笑道:“令狐公子稍安勿躁,这中间恐怕有什么误会,这位小施主是道门高徒,并非什么恶人。”
他说完对郭弘双手合十,行了一礼说道:“小施主可是从衡山来?”
郭弘作揖还礼,说道:“不错,和尚怎么称呼?”
在唐代,和尚是对僧人的尊称,并无不敬之意。
释重谦面带笑意说道:“贫僧释重谦,小施主和广成先生怎么称呼?”
“正是家师。”
“好,广成先生果然是前辈高手,门下人才济济。刚才小施主击败我师侄杜元宗,鄙派自玄奘祖师传下功夫如今已经日渐衰微,贫僧恬为法相宗弟子,也想跟衡山高足印证一二。”
他说完将上身僧袍脱下,光着膀子活动一下身体,骨骼发出咯咯声响,然后摆了个起手式,说道:“贫僧就以玄奘祖师正宗嫡传的‘有相瑜伽功’会会小施主,请指教!”
郭弘沉吟:“我教人是要收学费的。”
释重谦:???
郭弘看到这和尚额头青筋跳了跳,说:
“平心静气,还没打就动嗔念,这是大忌,算了开局就当免费,不收你钱了。”
释重谦:……
郭弘嘴上说着也摆开架势,还是衡山五行拳的起手式朱雀引,心里琢磨着玄奘和瑜伽,还真是第一次听说瑜伽是玄奘带回大唐的。
那自己学的无相功跟玄奘有什么关系?
他跟钟离权学到到无相功只是功法,没有对应拳术的运用方法,而且主修的是《黄庭经》,只把无相瑜伽当成是易容术的辅助,并没有太上心。
两人你来我往交上手。
刘元靖是两朝帝师,名声已经超过了罗浮轩辕集,直逼远居澎湖的栖霞子施肩吾。
而且衡山作为罗浮、天台两派的本宗,是天下有数的大派,武功堪称一绝。
释重谦也是因师侄败得太惨,想用击败郭弘帮杜元宗重建信心。
但郭弘可没有让他的意思,这和尚想打那就打呗,谁怕谁啊!
释重谦从年轻的时候就开始修习瑜伽,身体柔韧性很好,这么大岁数步伐仍然十分矫健,如同一只灵猿一般。
他所用的拳法酷似少林拳,原来两派都是从天竺传来,相隔又不太久,拳法其实都很相似,只是内力心法有所不同。
郭弘施展朱雀九变,见招拆招以快打快,转眼就过了十几招。
这时释重谦一拳横打,郭弘竖起胳膊一架。
释重谦的手臂挥舞到极限,竟然如同折断一般,拐着弯扫向郭弘的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