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桩一下一下砸在草地,打出一排深坑,带得草木泥块乱飞。
慧寂和洪諲已经赶到,拔出戒刀攻向邓裴。
这时又上来六七个人救援,都是慧定的弟子,一时间场面十分混乱。
邓裴被围在中间,将一根大木桩玩得滴溜溜乱转,众人都攻不进他三尺之内。
“这莽汉的招式有点门道,不全靠力气!”云玄素微微点头说道。
王都都问道:“师父能制住他吧?”
云玄素微微点头,说道:“十招!”
王都都哇了一声:“还是师父厉害!”
郭弘听了,对云玄素的实力有了比较直观的认识,自己如果对付这莽汉,不用雷电也大概需要十到十五招。
云玄素的武功可能比自己高一点,不愧是王屋派的长老,但他还有其他底牌。
道门中,北方以王屋、终南为尊,南方有上清、青城、衡山、天台、罗浮、龙虎山,可以说是群雄林立、各有千秋。
王居方这时也看出不对,叫过一个高大的宦官说道:“延质,去传令让他们停手,把那个耍大树桩的汉子叫过来,为父有话要问!”
额头上有青斑的王延质应声而去,来到场中,高声叫道:“监军有令,都快快住手,否则军法从事!”
他就是当年逃走的胡延质,如今改姓了王。
众人听了都停了下来,邓裴也将大木桩顿在地上,发出一声巨响。
王延质对邓裴道:“监军有请,壮士且随我来!”
邓裴扛起木桩顾盼睥睨,颇有些洋洋自得的样子,一旁无忌和另外几人围住慧定,正在探看伤势。
邓裴走到王居方面前,将木桩一丢,跪倒行礼。
王居方见邓裴浑身是泥,散发着一股臭气,从袖子里掏出手绢捂住鼻子,闷住嘴尖声说道:“壮士请起!”
他皱皱眉头忍着难闻的气味,继续问道:“敢问足下何方人士?尊姓大名?”
“小民衡山县邓裴!”
“衡山人……”王居方微微迟疑,又问道:“你跟何人学的武艺?”他怕这人跟衡山派有什么瓜葛。
“小民是家传武艺,祖上邓暠,做过营州总管。”
王居方不知道这个邓暠的来历,就高声问云玄素道:“云娘子可知道邓暠?”
云玄素道:“邓暠本是陈朝刺史,降隋后为营州总管,本朝初作了冀州刺史,多在辽西为官,距今二三百年了。”
王居方哈哈笑道:“原来是名将之后,今日选拔得胜可列特等,那个输给你的和尚可为一等,其他人依次列二三四等。特等为镇将,一等为镇副,二等为戎主,三等为戎副,四等为士卒。至于正式的品级要等日后立功后再行升赏,尔等可听清楚了?”
周围的江湖中人听了王居方的话,纷纷欢呼。
王居方又道:“今天中午开宴,本官准备了千坛好酒,各位好汉可以开怀畅饮!”
那些人再次欢呼叫好,纷纷称赞王监军豪侠好客。
当下那些江湖人都去湖中洗去身上污泥,回暂住的信士家中换下脏衣服,等到中午再过来吃酒。
王居方、云玄素等人在接待僧人的引导下登上沩山,游览一番。
郭弘跟着云玄素等人,看看时辰差不多就转身开溜,曹师兄已经准备了两天,一会大戏就要开场。
云玄素等人下山时转过一片竹林,在山道上碰上另一群游客,为首的正是灵佑和裴识。
双方互相见礼,灵佑见到云玄素,合十行礼问道:“不知云炼师来我沩山有何贵干?”
他经裴识提醒知道了对方身份,怀疑跟郭上灶有关联,此时眼睛在云玄素身后搜寻,却并没有发现那个跟自己交手的身影。
云玄素道:“和尚不必疑心,我王屋派不曾加入扶教,与佛门一向和睦,贫道只是游山玩水路过此处,听说有个大会便来看看热闹。”
“如此甚好。”灵佑点点头便不再多言,他一辈子在南方,听说过王屋派的名声,却不曾见过主事的人。
裴识在一旁说道:“听闻贵派自从谢忘机前辈仙去之后,由一位小仙人作了掌教,可是真的?”
云玄素道:“裴公说的不错,如今我教总坛移到太原,由谢灵儿师侄接任掌教,我师姐谢玄英和贫道做了长老,声势不弱于师父在世之时。”
裴识又问道:“小年兄和王河东(王宰)近况如何?”
云玄素道:“夫君在晋州到任不久,一直忙于专心治理州务,王节度(王宰)二月入长安,谋求担任使相,想移镇宣武,刑部尚书、同平章事周墀上书反对,奴家离开时王节度已经回转太原。”
宣武军的治所在河南汴州,是中原大镇。
领“同平章事”(宰相)职衔,外出担任节度使,被称为“使相”,地位比一般节度使要高,王宰这次入京以财货结纳主政的宦官,想转任宣武军节度使,并加上使相的荣衔,但被宰相周墀把事情搞黄了。
裴识哈哈笑道:“王均之(王宰字均之)平素与崔台硕(崔铉)相善,当年就是崔公举荐他出任河东节度使,昨日刚送来的朝廷邸报中说,周德升(周墀)罢相,圣人以崔公接替,周、崔两位相公这几个月来可以说斗得不亦乐乎,终于还是崔公棋高一招……”
裴识话里话外与王宰、崔铉更为亲密,崔铉是正牌牛党大佬,与李德裕直接针锋相对过,还因此被赶出朝堂,出镇陕虢观察使。
周墀也是牛党重要人物,但脾气耿介,得罪的人不少。
而且他出身李宗闵幕府。
其实牛党也不是铁板一块,分为牛僧孺和李宗闵两派,如今李党倒台,牛党内部也开始相互倾轧、争权夺利,裴识和王宰、崔铉跟牛僧孺更为亲近。
虽然都是方面大员,王宰的地位却远在裴识之上。
河东镇治所在太原,古称并州,与汴州宣武军合称“并、汴”,都是天下第一等的大镇。
河东有兵五万,而潭州只有一万兵,相差不可以道里计。
宣武有兵十万,所以王宰想移镇到那里。
云玄素这时微微一笑,对裴识说道:“河东残破,军粮都靠朝廷接济,王节度这些年苦心经营,头发白了不少,想换个富足的地方,也是人之常情。”
他们边说边走,沿着山道一路向下,很快就接近了密印寺。
这时看到几个白衣僧人正挑着扁担去山下取水。
“那不是昨日出家的裴三郎?”王都都轻轻叫了一声。
云玄素连忙向她摆摆手。
灵佑已经听到,笑着说道:“初入寺的僧人都要挑水种地,我禅宗便是如此修行,所谓一日不作(耕作),一日不食。”
王都都听了有些吃惊,心中疑问脱口而出:“那你们不拜佛吗?”
“佛在心中,何须去拜?”灵佑见王都都是一个小姑娘,竟然不厌其烦的回答:“禅门不拜木雕泥塑,佛陀是梵文,翻译成中土文字就是智者,释迦牟尼和他的弟子们都不是神灵,而是智者,何必作成雕像日日敬拜?”
“那你们有没有经书呢?”
“经书自然是有的。”
“老和尚,你昨天法会上说的那些也会编写成经书吗?”王都都问道。
“教外别传,不立文字。”
教外别传就是心印,也就是说讲法所传心印之学不立文字,只能口口相授。
王都都咬着手指头,迟疑的问道:“要自己种地,还不拜佛不写书,那不是跟乡野农夫一样了吗?”
灵佑笑道:“确实如此,我禅门自食其力,就是武宗天子再世,也不会要灭这样的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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历史人物:邓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