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阳宵禁,这大唐所有的城市一般在日落之后就没有人敢在街面上公开行走了,城门也渐次关闭。
半夜出现在城外或者城内,非奸即盗。
唐突没有进城,他就在北邙山下的洛水南岸静思了大半夜。至于唐斗,在岸边的草丛里随便找了一个地儿,躺倒就睡,睡梦中还嚷着要吃东西。
红日升空,晴空万里。
狭长洛水滔滔不绝奔流而去,两岸的龙门峭壁上佛龛林立,佛祖菩萨的造像不知凡几,香火鼎盛。
龙门原先横亘在此,洛水为其所堵。
唐突不知道那黄河白鲤是怎么逆流而上,又如何跳跃过那万仞高山。
那种至死不悔百折不回只为化龙的执著精神近乎悲壮,他略一念及,居然还有点心潮激荡。
他不禁苦笑起来,自己还真是受了元贞道人故事的毒害。
刚才让唐斗进城去找令狐婉和黄信出城跟自己汇合,唐突就继续站在洛水河畔赏景怀古,荡涤熙熙攘攘的情怀。
他抬头凝望对面的北邙山,山峦层叠,翠云峰顶的华美道观上清宫隐隐可见。
他猜测以张雍为首的宫内道士时下正对自己恨之入骨,说不准也早就经了官,所以他决定不进洛阳,尽管他对东都洛阳的盛景心仪已久。
唐突想起了金人元好问的一首词《临江仙》,他很少附庸风雅,但有的时候,身临其境也难免控制不住文青一把。
“今古北邙山下路,黄尘老尽英雄。人生长恨水长东。幽怀谁共语,远目送归鸿。盖世功名将底用,从前错怨天公。浩歌一曲酒千钟。男儿行处是,未要论穷通。”
见左右无人,唐突便忍不住大声吟诵出来,借以驱逐内心处重重的郁积。
“好一首长歌,悲壮悠远,气质高古。”身后传来轻轻的鼓掌喝彩声。
唐突回头,见一个身材修长年约二十出头的高冠黑衣青年缓步走来,姿容秀美,气质高华。
不是道士,胜似道士。
唐突不由有点汗颜。
自己在龙门怀古无意中装一回文雅逼,还真遇到一个喝彩的观众。
黑衣青年目光清澈,拱手向唐突抱拳见礼:“在下路过此地,不料听到小郎君临河放声长歌,所以冒昧打扰,还请见谅!”
唐突笑笑,不以为意地点点头。
这地方又不是他家的,谁愿意来谁来,没什么打扰的。
“在下姓李,名洛,就是这洛水的洛。”
黑衣青年似乎有意攀谈,走过来与唐突并肩而立,身上那股淡淡的熏香味道极为独特,嗅之难忘。
唐突情不自禁地想了想,这是大唐本土的香还是来自于波斯的香?
人家以礼相问,唐突也不好不理会:“在下唐突,见过公子。”
“听口音,小郎君非洛阳人,更像是长安人吧?”
李洛微微笑着,又道:“小郎君的这首长歌文采飞扬,应景怀古,又道出个人情怀,洛实在是钦佩之至。”
唐突摇摇头,淡淡道:“这并不是唐某的创作,而是友人元好问所做,今日适逢其会,一时情怀激荡,无意中吟诵出来,倒让公子见笑了。”
“元好问?如此高才之辈,是何方人士?在下竟没听闻过此人名字,当真是孤陋寡闻了。”
李洛有些惊讶,这天下善辞赋之人他无不熟稔,这叫元好问的人还是头一次听说。
“此人是河东太原人氏,一介寒儒,藉藉无名,公子不必挂怀了。”唐突随意敷衍了一句。
你肯定不认识,这是后世的人了。
他不想再这个话题上纠缠下去,就想转身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