熙和八年的年节将近,我本应该挺着个大肚子,窝在南院里吃燕窝的。
今日斗酒会,明旦沟水头,躞蹀御沟上,沟水东西流。
我轻轻吟唱着,手里针线不停,一件件小衣逐渐摞成了堆。莫理会,外面那些北地蛮人粗野的笑声,还有水中仙一次次替我挡下的骚扰。。。
“哎我说,你们虞姑娘床上躺了一个多月了,再不动弹动弹,身子都该躺废了。”这次,我竟是从一个不相干的人口里,听见了“至理名言”,“不会是,她那屋里藏了个什么。。。”
“瞧您说的,难不成,她能藏着个比大爷您更好的主儿?”
“不敢。”那人阴阳怪气的讽刺,我不相信水中仙听不出来,“爷比上不足,那也分跟谁比不是?说到底,爷也是江南士子。。。”
“江南士子,都是青楼里逞英雄的主儿吗?”我暗叹,手抚上一直没有收紧的腰身,神色黯然——不错,自打将死胎产下,我的腰腹虽瘦了些,却也不再如初时那般平坦紧实,以致无法待客,甚至是去做教习,都会被嘲笑。
“六哥都不知所踪,我一个弱女子,还能如何呢?”
“美人姐姐——呀,你怎么又哭了?”
“我,我没事。”我别开脸,使劲抹干了眼泪,才摆出一副笑脸给她。
“还说没事——这一个多月,你发呆的时候都会不由自主地流眼泪,更别说吃饭的时候、睡觉的时候,简直是随时随地都在哭!”秋棠连比带划地给我解说,那个样子十分滑稽,我却一点开心想笑的意思都没有,只得勉强扯了扯嘴角,重复了一遍:
“真的没事。”
“姐姐,我爹娘来找我了。”她没再纠结我的情绪,径自坐了下来,“他们,想托我把哥嫂送出城去,以后我要什么他们就给什么,哪怕是借钱给我赎身都行。”
“你。。。”我一怔,当初救下秋棠的时候,似乎并没有要她签下卖身契,“你的身契,不应该在那家米商手里吗?”
“是啊。”秋棠没有抬头,蔫蔫的样子,“可他们不是被族诛了吗?所有下人不是被官卖,就是没入教坊,我恰好就是后一种咯。”
我点头表示明白:“那你父母还。。。”
“他们以为我死定了,”秋棠的眼睛闪了闪,“我偏不肯遂了他们的愿!他们以为我有本事活下来,就要我做他们的保命符,没门儿!”
我很羡慕她这样决绝坚定的性子,耀目的太阳一般——她一定会幸福的!
“姐姐,你怎么又哭了?”她收回了目光,被我的眼泪吓了一跳,小心翼翼地凑过来问,“是我说错了什么吗?姐姐,我以后再不说了!”
“没事,你很好。”我展臂揽过她,手足相抵,静静地呆了一会儿,“啊。。。”
“啊!”秋棠突然大叫一声,指着我的肚子,不可思议地瞪大了眼睛,“姐姐姐姐,你感觉到了没?有东西在动!你的肚子里,有东西在动!”我没想到她的反应比我大这么多,倒叫我来安慰她了——
“没事的,最近一直这样,没事,不痛不痒的。”我展颜。
“不是,不是!”她站了起来,急切地在地上打转,“这,你这,好像是胎动啊!”
我都能感觉到自己的表情在坍塌。我拉下了脸,阴沉沉地对她说:“秋棠,我的孩子是你亲手打下来的,现在你又来跟我说,我肚子里的是胎动?你什么意思?哪来的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