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意站起来,握住油纸伞,依旧看着窗外某处,淡淡道:“你们祖传的酒楼,哪里来的房租。”
老板心底翻白眼,还不是因为你常来,一个月总有那么两三天“被清场”,总得涨价回个本儿吧。
师意看着窗外,忽然没头没脑来了句:“他这样多久了?”
老板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啊,我想想啊,三、四个月了吧。”
师意沉默了会儿,说:“曹叔,以后我不来了。”
老板姓曹,还是第一次听师意叫他曹叔,他有些心花怒放,他还没来得及欣喜若狂问一句,以后是真不来了吗?师意便从踩着椅子从窗台跳了出去,稳稳当当落在了一楼平地。
不过,那天之后的许多年,老板真的再未见过师意。
师意站稳便往刚才她一直看着的那个角落走了过去。
角落蜷缩着个脏兮兮的小乞丐,刚被一群流浪汉拳打脚踢完,手里的馒头也被抢没了。
师意站在乞丐面前,淡冷道:“喂。”
小乞丐抬头,一双眼睛忽闪忽闪的,师意盯着看了下,嘀咕:“是个女孩儿啊……”
一头短发,又黑乎乎脏兮兮,她还以为是个男孩子。
师意在裤兜里摸了摸,把唯一的一百块钱弯腰放在了地上,也没等小乞丐做出回应,她转身走人了。
走了几步,感觉到有人拉她的袖子,师意皱眉回头,小乞丐正小心翼翼看她,攥着她白净袖子的黑手立刻松开了,不过还是留了两个黑色的指印。
小乞丐手足无措道歉:“对不起,对不起!”
师意有些无奈:“有事?”
小乞丐捏着师意给的钱,试探问:“你能带我一起走吗?”
师意蹙眉。
静了半晌,看着小乞丐胆怯又紧张期待的样子,师意冷淡问:“你不知道我是谁吗?”
在金运楼附近乞讨了三、四个月,就算一开始什么都不知道,现在也该知道了,这一条街是鬼街,都是降鬼人的地盘。
小乞丐支支吾吾说:“知、知道……你是他们口中说的那个……离经叛道,罪无可恕的妖女……”
一身白衣,黑发绑红带,斜挎酒葫芦,手中一把赤红青柄油纸伞,只要是降鬼人,看见她的装束,便能知晓她的身份。
师意面不改色:“那你还要跟我走?”
怕不是脑袋被打坏了。
小乞丐重重点头,十分坚决。
见师意没反应,小乞丐又怯生生抬头看她,轻声叫她:“阿意姐姐……”
师意眸光微闪,立刻别过脸。
半晌后,师意平复的情绪,道:“不后悔,就跟来吧……”
“不会后悔!”小乞丐开开心心讲。
路上,师意给她买了糖葫芦,三言两语沟通下来,知道这小乞丐比她小八岁,估计是流浪久了,营养缺失,所以特别瘦小,看着像比她小十岁。
小乞丐是个小话痨,允许她跟后,叽叽喳喳个没完。
师意无意识嘴角微扬,叹息:“本我满身家当就这些,怎还捡了你这么个累赘。”
听着像抱怨,语气也冷冷淡淡的,却在这夕阳映衬下显得无限温柔。
小乞丐的喜悦不减半分:“阿意姐姐,这就是命。”
“命?”
小乞丐吃着师意刚给她买的糖葫芦,老老实实交代道:“姐姐,我告诉你,我想跟你走,是因为一个大师说过,让我跟你走。”
师意偏头看她,“大师?”
“嗯嗯,是一个年纪好大,胡子白花花的老爷爷,”小乞丐回忆着,“大师跟我说,‘小丫头,哪儿也别去,在这个墙角候着,你的有缘人会带你走’。”
师意挑眉,倒是来了些兴致。
小乞丐天真洋溢道:“然后我问,我怎么知道谁是我的有缘人?有缘人什么时候来?大师就说,‘小丫头,命里有时终须有,那人既是你的善缘,你也是那人的善缘,等着吧’。”
说到这儿,小乞丐乐呵呵看着师意,“然后等了好久好久好久,姐姐你就来啦。”
师意听后摇摇头,这娃莫不是被那个张口胡诌的老大爷给诓了吧?
师意问:“他有没有问你要过什么东西?”
小乞丐说:“一个馒头。”
“……”师意扶额,果不其然。
小乞丐吃完糖葫芦,跟在师意身后一蹦一跳,
“姐姐,我们现在去哪儿呀?”
“姐姐,我记得之前大家都叫你邓意,妖女邓意长妖女邓意短的,后来就又叫你师意,妖女师意长妖女师意短的。”
“姐姐,你为什么改名叫师意呀?”
师意驻足,回头向她伸手,小乞丐觑着她那双修长秀美的手,顿了顿,鼻子一酸,欢天喜地上前去拉住,是从未体味过的温暖。
师意垂了垂眼帘,心想,师爱无尘地,江心岛上居。
她慵懒答:
“我们去岛上,有人跟我说过,北岛的海鱼鲜嫩美味。”
“因为我是妖女啊,换个姓,勿累他人,自由自在。”
怅然若失的嗓音被秋风吹散,小乞丐似懂非懂,只是将师意的手握更紧。
夕阳西下,余晖布满南城天际,毫不吝啬铺至这金灿灿的银杏街道,一大一小两个身影被拉的冗长,消失在巷尾街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