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天外面下着瓢泼大雨,天色阴沉。
我和师父两人坐在门槛上看雨。
我是山海拔很高,山路蜿蜒曲折,放眼望去全世界都在脚下,癞蛤蟆在泥泞的山路上蹦跶。
我看的是大雨,师父境界比我高,他看的是寂寞。
师父伸手指向蒙蒙烟雨中的翠绿远山,跟我说:“看,像不像妙龄少女的眼波和眉峰?”
我摇了摇头。
我不明白为什么师父老是喜欢用女孩身上的部位来做比喻,比如说瀑布如青丝秀发垂下,远山如腰肢曲线起伏,湖泊如眸涟漪似眼波。这个放荡……不对,放浪的老和尚一本正经地好色,却色地莫名诗意。至少在我的记忆中,他从来没有打过这样的比方:看,那座山像不像施瓦辛格的臀大肌?
我层次太低,看山是山看水是水,师父不一样,他看山不是山看水不是水,都是女人。
在他眼中除了真正的女人,全世界所有的美丽景物都能是女人。
我没有这样的境界。
一只癞蛤蟆爬上寺庙的门槛,我俯身把它抓住想捏死,想了想又放掉了,它落在脚边的泥水坑里,愤怒地冲我嚎叫:我操你有没有人性啊?还把身上的不明乳白色液体射在了我的鞋子上。
我抬脚把它揣进菜地里。
有人撑着伞在山路上踽踽独行。
那是一个白衣女人,脸上戴着面纱,雨水顺着伞沿倾泻而下像是断线的珠子。
天上的暴雨大到可以冲垮山坡引发泥石流,但她跨过水坑却依旧不沾丝毫尘土。
女人顺着蜿蜒的山路一步一步上来,慢条斯理。
她跨进寺庙的山门,目不斜视地越过我和师父,收起雨伞踏进大殿,雨水沿着油纸伞汇聚,滴落在地板上。
“刚刚过去的是观世音菩萨么?”我撑着头望着门外。
“不是。”师父回答。
“那她是什么?”
“面对什么事都要追根究底不是个好习惯,这世上有很多东西的来源是说不清楚的,你何必要管她是什么从何而来?”师父语重心长。
“对我们出家人而言,只需要知道,她是肥羊就足够了。”
我精神一振,立即跳了起来。
女人在大殿里绕着佛像转了三圈,扭头环顾四周。
然后站在蒲团前,指着端坐的佛像问我:“这是什么?”
我想了想,“泥。”
“那你是什么?”女人又问。
“我是佛。”
“好个大胆的和尚,在佛祖面前也敢口出狂言,如此大不敬。”女人竖眉怒斥,“把佛祖贬为泥胎,却自称是佛,这世上可有你这样胡言乱语的僧人?”
“你把它身上那层金子扒掉,就能看到里面的泥,你把我身上的衣服扒掉,就能看到里面的佛。”我说,“不信的话,你来扒扒看?”
师父后来骂我这是在调戏女香客。
“施主你被虚幻的外表蒙蔽,不能认清事物的本质,这是着相,小僧有一法可助你破除迷惘,直指大道,不知施主可有兴趣?”我双手合十。
“什么方法?”
“本寺开办有佛经通读班,吃斋修行班,参禅打坐班,佛理渐悟班以及佛理顿悟班,如果施主您时间有限,还可参与我们的佛理速成班,保您五分钟即可通读佛经领悟大道。”我从怀里掏出单子,“且近日恰逢本寺建刹五百年大典,我们正在举办新老顾客回馈大酬宾活动,价格优惠,原本价值一百两的普通会员套餐,今天只要五十两还额外赠送一本拨云见日明心见性大法,原本价值二百两的白金会员套餐,今天只要一百两还额外赠送一本醍醐灌顶大彻大悟大法,原本价值一千两的超级钻石尊享套餐,今天只要五百两,还额外赠送本寺方丈亲自开光的金佛一尊,买了可保您福如东海寿比南山不买就全家死光光……请问您意下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