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难想象,眼前的这个人,居然曾为一名连环杀人犯,当过辩护律师。
“是不是很想骂我?”莫伟懋没有声嘶力竭,只是无奈的笑了笑,有点讽刺。
“还好。”
周成晔给出了回答。
他不了解律师这个行业,但他了解人性,他能猜到自从那件案子之后,莫伟懋将会被百姓们喷成什么样子。
一个为坏人做辩护的律师……
“没了?”
莫伟懋摇了摇空荡荡的酒瓶,已经倒不出一滴酒了,
他摇着头瘫坐在地上,酒瓶子应声倒地,整个人邋遢的不成样子,
仰头,望向报亭外灰蒙蒙的天,他回忆道,
“你知道吗,我记得清清楚楚,当时开庭的时候,有人在我的头上扔砖头,鸡蛋,甚至是泼粪。
他们骂我是无良律师,说我为恶魔做辩护,我也不是什么好人。
他们骂我人渣,说我不要脸等等,
最不可思议的是,有一位受害人的家属,上法院来告我庇护罪犯。”
“呵……”
周成晔一言不发,闭上眼睛安静的听着,就像是再看一份报纸。
“案子结束了,凶手被判死刑。可是,我的噩梦才刚刚开始。
自打那次案子之后,我每晚都会梦到一个天井,里面都是腥红色的液体,甚至好几次我都在里面看到了……脑袋,圆滚滚的,血淋淋的,面目狰狞的脑袋。
你知道吗,那个连环杀人案,凶手每次在雨夜作案完毕后都会抛尸到天井里面。”
仅仅听到这段描述,就令人不寒而栗,
很难想象这两年的时光他是怎么挺过来的,也难过他一个本该西装革履的律师会变成现在这副模样。
“这还不算完,如果仅仅是我的心里出现问题,还有办法解决,最关键的是,在案件结束的第二个月,我收到了一封恐吓信。
信的内容我已经忘得差不多了,我只记得那一个月,我是在警局里度过的。
之后,我就总会莫名其妙的收到一些奇怪的东西,比如刀片,带血的毛巾等等……”
故事大致上讲完了,这是一个心酸的故事,同时又令人惋惜。
周成晔也大致明白为什么他的三盏魂灯会缺失一盏了。
这是命不久矣的征兆,可眼前这个人居然顶着这种死讯活了两年,简直堪称奇迹。
搬动了一下长椅,身子渐渐坐直,周成晔问道,“你后悔吗?”
“呵,有什么可后悔的,我又没有做错。”
莫伟懋表情逐渐戏谑,显得尤为骄傲,这是一个律师的骄傲。
“你觉得我为恶人做辩护,错了吗?”
周成晔沉默了,
他继续道,“柏拉图曾经批评过律师这个职业,他说‘律师只是当事人的一条狗罢了,’但真的是这样吗?律师的义务不单单是维护当事人的权益,他真正要做的,是维护当事人的‘合法权益。’”
“刑事诉讼法告诉我们,任何公民在未经过法庭审理之前,在法律上都应该视为无罪的。更何况,轻易的对一个人做出道德判断,真的就是正确的吗?”
他笑了,
“有一个词,叫做‘同理心’。
这个东西很奇怪,每个人都曾嚷嚷着要将心比心,可却没有一个人做得到。
事实上,只有真正当你或者你的亲人被送上法庭成为犯罪嫌疑人时,你才会知道,一个律师,有多么的重要。”
……
他走了,
走的很干脆,
他没有再问周成晔要解救自己的办法,似乎发泄完一通后,看开了许多。
自始至终,周成晔都没有说一句话,
原因很简单,他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莫伟懋说的是对的,
他没有错。
临走时,
周成晔又从他的背后看到了那两盏灯,
只不过这回看到的景象,
是何等的,
触目惊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