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展羽气愤地朝玉柘望去,说道,“泽竽太谨慎了,现在根本不是和异兽讲道理的时候,退则退,不退也得退,难道就这么耗着,让元蝉白白浪费功力不成?这就是你们想的计策?”
夜怜池被他这么一说愈发紧张,泽竽虽学艺精湛,但心地仁厚,此刻恐不能控制局势。
“小心——”伴随元蝉的声音破池而出的是三只巨头长尾,双目在上的怪物,身上长满绿色苔藓,不动的时候看上去就像一块石头,可现在这三块石头分别朝元蝉,子筑和泽竽扑去,怒吼声震耳欲聋。
桑落树闻见这三只怪物的吼叫后,发出哭喊之声,如孤魂野鬼奋勇而出。众人纷纷屏息凝神避免气息不稳。
“孤胄?”夜怜池认出其中一只异兽来。“城主——那是孤胄,你不是说小孤死了吗?”她的眼中噙满泪水,孤胄是她在升平宴上召唤出来的异兽,通体纯白,只有右眼上方有三片紫金色鳞片。此时扑向元蝉的那只异兽右眼上方也有三片紫金色鳞片却周身没有一处白鳞。
小孤,你也因为我而受苦了吗?她在心里叫唤。天长路远魂飞苦,小孤,是我连累了你。
子筑有了先前御兽的经验,这次出手更是果断,飞跃而起,将紫竹管插入异兽双眼之间。眼见危机已解,不料异兽经这一击非但毫发无损,还分出第二个异兽来。
菡葭匆忙应对,勉强帮元蝉挡住几下攻势。泽竽却无力招架,眼见孤胄将她扑倒在地,张开的大嘴足能吞下半边池水,獠牙牢牢对准了泽竽的心脏。
“霰承,看好桑落树。”玉笙寒大叫一声,身体已飞至凰尾锁上方,身后紫鳞竖起,一记浮尘扫叶竟比平日的功力多出数倍。等玉柘看见她时,她已挡在泽竽身前。
“蒿里谁家地?聚敛魂魄无贤愚。
怨尤关山月,此地亦无路。”
玉笙寒吟唱声极粗旷低沉,许是异兽也难忍受这般声音,竟收起尖牙,停下嚎叫。
“小玉,师傅——快去看看师傅。”泽竽连忙说道。
玉笙寒朝元蝉游去,却受一股寒气攻击,击退回池边,孤胄见她摔倒随即飞扑过去,大口怒张。
“城主,小玉她——”夜怜池惊呼道。
玉柘还是没有说话,他又何尝不知道小玉的危险,但她不顾桑落树的安危私自闯入净月池中,本就是她的过错。
“师傅,小玉她没有这个能力。”夜怜池的声音开始颤抖。
“我知道,但也没那么容易被打败。”他听见了小玉的吟唱,四海之中最低沉丑陋的声音,偏偏生在小玉的身上,她有着令人羡慕的容貌却生得这副叫人生厌的声音,在水下世界,好的声音是和生命一样珍贵的。
“可惜我什么都做不了。”夜怜池忧伤地说。
“要我们做的恐怕就快来了。”玉柘的眼中划过一丝担忧,夜怜池看在眼里。
如果这只异兽真的是小孤,恐怕池中这些人仅存的功力绝无法对抗小孤的十方阵。十方阵分型九九八十一次,无真身原体,每一个分型既是新生又是原型,孤胄当年与夜怜池朝夕相处通熟声容,早已不仅仅是珍音兽,而是能辨是非善恶,非御兽术所能控制的珍元音兽。
能驾驭这等异兽的只有四海城主,就连泽薮门这类宗亲门族亦无人能驾驭。夜怜池身为上一届升平宴推选的继承者,孤胄本因与她形影不离,可却因她受罚而在净月池中不得自由。
可十方阵小孤不会忘,也从不失手。即使十成功力的元蝉凭一人之力也最多能抵挡一十六次攻击,,每一次小孤的分型数都会是之前的两倍,若不能一次全灭,到三十六次以后,即使天贝阵也很难将它困住。
“我的担忧还是出现了。”玉柘说道。
孤胄已开始分形。霰滨催促小玉尽快离开,自己则聚弦成箭,弦音清越空灵,泠泠似雪山清泉之声。数条水箭朝分形而去,压颤数下,孤胄毫不退让,霰滨的箜篌箭亦未能占得优势。
只见池中异兽越来越多,泽竽的八度安魂曲虽能消弱异兽攻击却根本敌不过越来越多的异兽纷涌而出。
两边桑落树瞬时暗淡无光,凰尾锁倏然断裂,元蝉见状心知已不能再拖延半分,用尽气力拨响琴弦,异兽闻声全然转身咬向元蝉,牙尖及目之时,突然四分五裂。
天贝阵。
景肃阳见玉柘已布下天贝阵,知道元蝉已尽全力,净月琴终究未能引出,于是传声道,“所有弟子退出净月池。”
子筑和泽竽扶着元蝉最先退出,天贝阵很快将净月池环绕,圜城天贝阵属天下防御奇阵,自身并不攻击,但任何攻击之力都将还于原处,正因拥有玉柘的天贝阵,圜城被认为是海内最安全的地方。但天贝阵也有一个致命的弱处,这弱处正来自于它牢不可破的长处。
天贝阵挡住外界攻击的同时,阵内之人也无法逃脱阵中。天贝阵不除,阵内的人也是牢牢被困,没有第二条出路。
“霰滨,快带玉笙寒出来。”景肃阳见天贝缠绕即将接和,若此时还未进入天贝阵中,当天贝阵接合之时,想要再进其中,则会被天贝绕视作攻击,借力还力。
“小玉,快走。”霰滨心急如焚,眼看留给他们的通道越来越小。若是未能护得小玉周全,他不敢想下去。
“小玉,走。”他大叫。一记重压,拨出五度音箭,收起箜篌,顾不得男女授受不清,一下将小玉抱起。
小玉却挣脱出来。
“霰滨,拦住她。”
“小玉,快跟我回去。”
“不,桑门主还在池中。不能抛下他。”说完,小玉穿过孤胄和密密麻麻的丹鲮兽,跃向净月池。孤胄见状,紧随其后也跃入池中,池面瞬时冻结。池面纹理如血丝缠绕,一片通红。
“先去看看元蝉。”玉柘命令道。
夜怜池立刻将元蝉的命穴封住,以保住他微弱的气息。耶律城主,怜池想请您帮忙看一下元蝉师兄,恐怕他中了寒毒。
“寒毒?”耶律博见元蝉气息微弱,双目紧闭但眼角青黑,额头、鼻梁,下颌苍白如雪。
“夜玄堂的诊断果然精准。夜师傅的判断没错,的确是寒毒。”
“怎么会中寒毒?净月池中哪里来的寒毒?这池水分明越往下越热。”景肃阳担忧地说道。
“可是此刻净月池面的冰层少说也有几十年的厚度。要想打破也非易事,如此急冻之下,寒毒入体也是自然。”
“但是元蝉师傅刚才已经出来,难道是之前一次冰冻时他已受寒毒侵入?究竟怎么回事?”景肃阳越想越气愤,今天的事发生的如此突然,元蝉此刻又不省人事,净月池究竟发生了什么除了他之外没人能说清楚,可他却又中了寒毒。寒毒虽非无解之毒,但在水下要解此毒却并非易事。
“据我所知元蝉未曾娶妻。”耶律博说道。
“是的,元蝉师兄未曾娶妻,他没有去看婕妤扇。今年已经——三十五。”夜怜池低下头看着仿佛睡着的元蝉,平日里能说话的时候他从不少说一句,此刻他却一声不吭,什么玩笑也不开了。
“三十五还能保持这般功力着实修为颇高,但即使如此他也该知道到三十六岁时他会羽化成泡沫吧。”耶律博镇定自若,即使所说之事如此悲伤,他的声音也依然平静。
“当然,元蝉师兄当然知道,只是他好像从一开始就忘了这件事。”
“夜师傅也该知道,我们救与不救他都活不了太久。”
耶律博的诚实冷若冰霜。
“夜玄堂药学四海闻名,可有记载活过三十六载的记录?”
“没有,未照婕妤扇指示成婚者皆无活过三十六岁的。”
实话从自己口中说出时,夜怜池顿时感到精疲力尽。
“妹妹说得是,夜玄堂从无延续此类生命的记载。不过,大家都需要元蝉师傅告诉我们净月池底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这些异兽究竟为何如此异常,净月琴又为什么没有发出声音;这些事,不仅关系圜城安危,关系到泽薮门的生死存亡,更重要的是,升平宴上发生这么多怪事,继任者还要不要选了?还是有人希望继任者不要出现了?”
夜漪澜说得振振有词,也不无道理。
“青芜姐姐今日突然出现,还建议使者和继任者一并选出,现在恐怕半个人选都选不出了吧,经过刚才这么一战,弟子中尚有功力的恐怕也只剩霰承、子筑和泽竽了,菡葭心智尚未清醒,霰承独自守护桑落树,内里已失过半,半年之内都难以恢复,谢林和落彦被桑落叶所伤,虽不至功力大损,但伤及经络,声容亏损,根本上不了陆地。子筑、泽竽、霰承虽在池内受了伤,但好在异兽之力尚未能伤及三人血脉。稍事调息便能恢复。眼下,日已息潜,明月初升,玉城主还是要早做打算,换息之时将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