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是在河堤边受了风寒,当晚柳凝发了低热,浑身无力。
她的病不重,好的很快,但柳凝却不怎么想见到景溯,干脆以病为借口窝在府中,没去赴他的约定。
她在府里待了半个多月,没再见到景溯一面,倒也相安无事。
毕竟是忠毅侯府,就算他是太子,也不能轻举妄动地进来,强行把她带走。
柳凝消消停停地待在香雪院里,把府中诸项事宜安排好,不让人找出一点错处;她又暗中把铺面、庄子的人事微微做了调动。
在做了详细的调查后,柳凝把素有积怨的人安排在一起,还有那些不堪重用的管事,统统提拔起来。
她别有安排,或许这对于卫家来说,暂时还不算什么打击,但千里之提,溃于蚁穴,时日一长,她精心安排的效果便能慢慢显露出来。
柳凝没有太强大的力量,能从外部击垮这个家族,但她有足够的的耐心和毅力,一点一点挖空内部,等待一个可以一举击溃卫家的机会。
窗外的画眉啼叫了几声,日头暖洋洋地照在花枝上,柳凝翻完最后一页账本,轻轻按了按肩头,望着院子里的几株芍药,微微有些出神。
说起来,她有段日子没往柳家写信了。
当年家中逢祸后,她死里逃生,最终被柳家收养,保下一条命来。
柳家远在江州,她嫁过来后见不到柳家夫妇,却也没断了联系,每隔两月便会寄一封亲笔信过去……距上次寄信到现在,已经过去两月有余。
柳凝眼中闪过一丝复杂。
短短两个月,倒是发生了不少事,遇见景溯后,她平静的生活几乎天翻地覆。
好在躲在这府里,便可以暂时避开他。若是冷上一段时间,他找到新的目标,将她抛到脑后……那就更好了。
柳凝慢悠悠研好墨,展开信纸,正要提笔写信,却有婢女进来禀告,说是卫盈来找。
卫盈?
她把笔搁到一边,不一会儿便看见一个清秀少女推开门,有些踌躇地站在门边,轻轻唤了声“二嫂”。
卫盈是忠毅侯府上三小姐,与意妃不同,却是庶出。她在府上素来不受宠爱,生母又早亡,只守着一方偏僻小院度日。
她平日里总是一副胆小慎微的模样,对谁都怯生生的,唯独和柳凝谈得来,她似乎对柳凝颇为依恋。
原因很好理解,在这府上没有谁看重卫盈,只有柳凝待她最是温和体贴……尽管毫无真心,但她待这府上任何人,都是一副如沐春风的模样。
柳凝并不讨厌卫盈,但这姑娘姓卫,她自然不可能一片真心。
她把信纸叠起来,放到一边,温温柔柔地冲着卫盈一笑:“又来找我学针线?”
卫盈腼腆地点了点头:“最近想绣一个青竹纹样的香囊,但怎么都不得其法……二嫂能不能教教我?”
她期期艾艾递上一个青色香囊,样式不似女子所佩,柳凝了然一笑:“可又是给你那未婚夫婿准备的?”
她的声音柔和可亲,卫盈面红过耳,羞涩地低下头:“二嫂……”
就在年前,卫盈的婚事定下了,是当年的新科进士,虽出身寒门,学问却做得不错,很得忠毅侯赏识,便做主将卫盈许配给了他。
以忠毅侯府的门第,即便卫盈是庶出,也是低嫁……但她本人似乎也没有太高的要求,对此还算满意。交换庚帖后,她便安心在家里备起了嫁妆,不忘替她的未婚夫也绣几件小物。
卫盈虽是害羞,唇角却弯着,一副待嫁娘的欢喜,看上去很是幸福。
柳凝微微恍惚,想起自己出嫁的时候,一身凤冠霞帔上了花轿,一点欢喜也没有,绣着鸳鸯戏水的喜帕下,只有冰凉冷酷的算计。
嫁人就这么开心么?
她恐怕是没有机会体验了。
“二嫂……二嫂?不舒服么?”
“没有,我只是在想这花样子该怎么改。”柳凝回过神,笑了笑,指着香囊上的图案,“你绣得还算用心,但这竹枝的构图一开始便错了,所以瞧着有些生硬……府上西南面有片竹林,不如我们到那儿去瞧瞧,临摹几枝当花样子做?”
卫临修喜梅,柳凝平日里绣得多是梅花,对这竹饰倒也不太了解。
今日阳光不错,她闷了这么多天,出去走走,倒也不算什么坏事。
柳凝与卫盈一同去了府里西南面的幽篁亭,精致的八角亭被竹海环绕,四周竹枝轻晃,竹叶摩挲发出“沙沙”的声响,不胜雅意。
石桌上摊着画纸颜料,柳凝与卫盈说说笑笑,一边提笔勾勒着青竹图样,耐心给卫盈做着指导。
一阵风过,亭子檐角下的铜铃发出清脆的声响,绘了竹样的小纸片被风卷走,是柳凝刚刚完成的,墨迹还没有干透。
她微微皱眉,起身正要去将那纸片捡回来,然而还没走出几步,便生生僵在了原地。
竹林掩映间,不远处正走来两人,一个是卫临修,另一个是景溯。
柳凝的心脏剧烈跳动起来。
他怎么会在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