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不一样的嘛。”贺恒光狡黠地眨了眨眼睛,凑在他身边说:“起码严老师言而有信,说送一套书就送一套书,那位金主爸爸很随性的啦,他之前说要来看我的直播,结果已经销声匿迹了好几个星期了,不过大佬可能是这样的。”
严歌续想起来好像是有这么回事儿,因为太消沉了完全忘记了说过要看小朋友的直播。
就是非常尴尬。
好在这样的尴尬没有持续太久,两人到了医院,严歌续驾轻就熟地去四楼的心外科找主治医生,一路上还有一些认识他的护士和他打招呼。
“哟,小严老师来啦,刘医生还在说不知道你今天来不来呢。”
“我微信和他说了我过来的。”严歌续微笑着回答。
让严歌续意外的是,小朋友似乎也是医院的常客,本来到了医院严歌续就想让小朋友自己回去了,但是小跟屁虫跟得太紧了,愣是没甩掉。
“小贺?难得看你周末来呀?平时不是都是周中来的吗?你妈她,今天精神……可不赖。”一位年长些的护士看见贺恒光,表情有些一言难尽地说。
贺恒光听了这话脸色稍微有些变了,站在原地扯了扯衣服角,有些不好意思地向那位护士欠了欠身,那位护士轻轻叹了口气,拍了拍他的肩膀,说:“没事儿,别介意。”
严歌续看的分明,宽慰地拍了拍贺恒光的脑袋,低声说:“今天就到这里吧?好吗?我要去体检了,你也去看看妈妈吧。谢谢你今天帮我买午餐,还有请我吃蟹。”
“是我要谢谢严老师。”贺恒光深深地鞠了一躬,承载了过于沉重的谢意。
严歌续甚至都想不出自己有什么值得被这样郑重其事地感谢。有些无奈地看着少年人一瘸一拐地……跑了。
还能跑,牛批。
严歌续对于体检的流程也很熟悉,在测了心电图和简单的检查,将血样和尿样送检之后,刘医生和他坐在诊室里,开始了惯常的问诊。
“最近觉得胸闷气短的频率高吗?大概是一周几次?”
“一周两三次吧。”
“有明显地觉得心脏不舒服的时候吗?”
“还好,我不太记得了,今天下午难受过一阵儿,吃了药很快就缓解了。”
“你体重……降了很多啊,虽然是说让你注意体重,但是这个轻法肯定是不行的,起码要吃饭啊,不然可能你的主治医生就得换成消化内科的了。”刘医生语气里带着无奈,有些宠爱地看着他,他几乎是看着严歌续长大的,看着他一次又一次在生死线上挣扎,对于这个病人也有着除了普通医患之外的感情。
“嗯,我会注意。”严歌续垂着眼皮。
“散步怎么样?”
“有在散步。”
“我是指累吗?”
“……”严歌续沉默了很久,才缓慢地吐出一口浊气,轻声说:“很累。我现在就很累。累得不想和您说话了,每次都欺负我。”
刘医生失笑,指着临时病床问他:“那你躺下休息会儿?”
“不躺,以后就爬不起来了现在还躺呢?”严歌续每次来体检都不是很高兴,毕竟没有人被告知自己的死亡倒计时越来越短了还能高兴得起来的。
“我直接和你说吧,虽然现在完整的报告还没出来,但是我初步判断是全心衰二级,从治疗控制来说你已经是控制和恢复得非常好的了,但你的心脏状况你自己也清楚的,小的手术已经做过几次了,大的动不了。我的建议还是,做好心脏移植的准备。之前那一次本来好不容易有合适的供体结果你又……现在又不知道要等几年……”刘医生叹了口气。
“当时我的病情又还没有那么别人那么危急,我这不是也好好地活到现在了吗?”严歌续提到这个倒是笑了笑,他前年有过一次比较凶险的发病,本来是说手术难度很大,成功率太低,恰好也有合适供体,就在准备让严歌续禁食禁水准备上手术台的时候,严歌续指着他隔壁床十二三岁的小姑娘说,给她吧。
“费用我出,供体给她吧,年纪还小呢,人生有趣的事儿,还多了去呢,真要觉得无趣了,也等她活过一遭再说吧。”
当时刘医生作为他的主治有一瞬间想问他是不是脑子坏了,人家年轻,他就不年轻了吗?二十岁才是风华正茂的时候,怎么这人就一点儿求生意志都没有呢?
所幸后来严歌续的手术成功了,又给他抢回了几年的寿命,刘医生去查房的时候看见他已经醒了,盯着自己身上的插满的管子在发呆。
为什么没有求生意志呢?
如果严歌续当时能够说话的话,大概会回答他:“如果一个人从小到大,无数次醒来都是这样的光景,像是一株脆弱的,要靠这些仪器和管子才能活下来的温室植物,大抵是很难想要活下去的。”
他已经这样了,但对方还有机会。
“小严?”刘医生看着眼前显然走神的人,无奈地把刚刚的话重复了一遍,“我说我给你开点儿营养针,打完再走吧?行不行?你说你……多少也对自己身体上点儿心啊……”
严歌续点头,往椅子的靠背上一倚,勾唇笑了笑:“你们都说我活到现在是个奇迹,那就看看运气还能光顾我多久吧?这也挺有趣的,不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