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人来得太快了。
几乎是严歌续刚放下手机不久,他就看到对方从某个地方冲刺过来。
严歌续甚至怀疑在他回答对方之前,甚至是在他刚把照片发出去的那一刻,对方就已经在往这边全速冲刺了。
这是一张对于严歌续来说很熟悉的脸,他看过很多次他的直播。但是这又是对于严歌续来说很陌生的一个人,他们只是第一次见面,对彼此的生活一无所知。
少年人踉跄着停在他面前,上气不接下气地喊他:“严老师……”
严歌续端着严老师的架子,慢条斯理地说:“先喘匀了再说话,怎么跑得这么急?”
眼前的少年人和直播里的几乎没有出入,五官清秀,身高也和严歌续想象的差不离,是个顶多一米七出头的小矮子,但身材的比例很好,一双长腿占了很大的比例,一身白色的连帽衫和宽松的黑色工装裤,停在他面前撑着膝盖调整呼吸的时候,露着一颗毛茸茸的脑袋给他。
少年的发色不黑,更偏向栗色,但不是染过的那种,更像是营养不良而留下的浅淡发色,非常令人有撸一把的冲动。
但毕竟是第一次见面,严歌续决定保持矜持。
“严老师您好,我叫贺恒光,是您的粉丝,现在还有15分钟,够我们去会场了,我带您过去吧。”贺恒光客客气气地把他已经排练了无数次的自我介绍的台词顺利念了出来,虽然他本来是想着签售的时候再和严老师说的。
能独占严老师完完整整的15分钟实在是太好了!
“好啊,小朋友。”严歌续看着他有些发红的耳朵根,还是没忍住,压着声音认认真真地喊。
然后看着小朋友整个脖子都红了起来,埋着头走在前面,结结巴巴地说:“找不到电梯也不怪您,我刚刚下来看到说电梯在维修,所以用广告牌围起来了,不过我知道防火梯在哪,我带您走吧。”
严歌续被带到一个其实还挺显眼的安全楼梯前的时候,嘴角忍不住抽了抽,小朋友刚刚那样说属实是非常照顾他的感受了,他出门少,也不记路,刚刚绕了几圈,愣是没有绕到这边。
“严老师,这边走,要辛苦您爬几层楼梯了。您走前面吧。”贺恒光扶着扶手停下来等他走上前来。
严歌续愣了愣,点了头往上走,没有回头,他听见身后的脚步声是一轻一重的,虽然他刚刚跟在对方后面走的时候就觉得对方的走路姿势虽然端正,但没有那么自然的时候,就在想对方是不是腿有什么问题了。
但小朋友没有说,所以严歌续不会回头。
贺恒光的腿上下楼梯还是有点吃力,他截肢的位置在膝盖以下,照理说对生活的影响不是太大,但人的身体本来就是严丝合缝精密运转的仪器,哪怕是部分的残缺,也足够令人吃尽苦头。
失去脚掌的功能及足弓的支撑,也没有灵巧的脚踝和小腿肌肉的支撑,经年累月的压力都直接压在左腿的膝盖上,膝盖遇上稍微冷点的天气,就是针扎刺骨的疼,打弯不方便。
一开始严歌续还会听着身后的脚步声,确保小朋友跟上自己不会太吃力,爬了两层就无暇他顾了,整个安全通道大概使用的很少,只有昏暗的消防安全灯,加上空气不流通,严歌续爬了两层就开始有点儿喘不上气,身体的重量慢慢地支在一旁的扶手上,放慢了步幅调整呼吸。
但低血糖很快也冒了头,严歌续在一层与负一层楼梯中间的平台的位置慢慢地停了下来,明明只有几级台阶了,但他站着都觉得费劲,不敢站直,不敢抬头,只是像突然被按下了暂停键,弓着身子站在那里。
他缓慢地往下蹲,一直到整个人都贴着墙壁,几乎是跌坐在地上的,有一刻严歌续想过要不算了吧,轻微的耳鸣逐渐变成细碎的人声,好像回到他那些不知道该说是美好还是不美好的校园时代。
他喜欢校园生活,轻松,自在,听同学在课间喋喋不休地分享他陌生的所见所闻,就连满嘴跑火车的老师,都让时常只能待在医院里的小严歌续觉得可爱。
但他有时候也会讨厌校园生活,无知无觉的恶意,幼稚至极的嫉妒心,会在他所有虚弱的时候趁虚而入。
“不是吧严歌续,你这也太夸张了,我们今天也没走几步路啊,你这就走不动了吗?”
“啊又开始了,整天就会在老师面前装柔弱,出去春游又不见他不去,跑操和体育课就一次都没去过。”
“啧,又在发零食,家里有钱了不起啊?好作,其他人还对他感恩戴德的。”
“我要是像他家那么有钱,我也可以考那么好成绩啊!”
……
严歌续感觉自己的手被牵住了,耳边瞬间响起一个已经几乎被扭曲到失真的女人的声音,用一种尖锐的语气问他:“疼不疼?疼啊?疼就对了嘛?”
“滚!”严歌续低吼了一声,用力挥开了那只手。
过了一会,严歌续的意识才逐渐恢复清明,口中被塞进一颗奶糖,不是严歌续平时喜欢的那种,太黏腻,味道也带着一股劣质的糖精味,奶香反而很轻,有一阵不知道从哪里吹来的风,让他觉得舒服了许多。
严歌续这才看见是贺恒光凑在他跟前,掀起宽大卫衣再猛地盖下去给他扇风,像一只小河豚。
我鼓了。
我又消了。
操,可爱。
就是小朋友穿的太少了,只穿了那件卫衣,一掀起来就是一节劲瘦的腰,漂亮的人鱼线延伸到裤子里,有着六块线条不明显的腹肌。
羡慕,想摸。
“严老师,好点儿了吗?”贺恒光不敢凑太近,但发现严歌续似乎在盯着他看,又不太敢确定,小心翼翼地问他。
他刚刚看见严老师忽然像是难受极了地蹲了下去,把他吓了一跳,叫严老师对方也没有反应,手心都是又一层细密的冷汗,把他吓得够呛。
“好些了,低血糖,现在缓过来就没事了。会不会觉得幻灭了,严老师过分柔弱……”严歌续扯了扯嘴角。
“不不不,怪我,明知道严老师生病,我还让严老师跟我爬楼梯,我应该叫个车进来接您的……您是不是没吃饭就过来了?”贺恒光懊恼。
“忘调闹钟,起晚了,又跑错地方,现在铁定迟到了。”严歌续感受到兜里不断震动的手机,不用看都知道是主办方的夺命连环call。
但他视线忽然落到对方白色卫衣的袖口,沾了一圈显眼的灰尘,像是在地上蹭了一下,忽然想起自己似乎挥手打开了什么,这里又实在没有第二个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