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承蒙詹事看重,怀英定竭尽所能,为大唐效犬马之劳。”
待狄仁杰说完,郑少尹点了点头,领着众人朝最后一道宫门走去。
试问东宫之内,谁人不识郑詹事?
当行入门洞时,早有一队戎甲卫士标立于此,眼见四人渐近,带队校尉阔步上前,叉手行礼道:“末将右卫率队正田勇,敢问少詹事,这几人是谁?”
众人皆知这是宫中禁卫职责所在,无法苛责,郑荣凑过去低声耳语了几句,也不知到底说了些什么。
“喏!”
田姓校尉朗声回应,然后快步离去,门外众人则按下心思等待。
又等了半刻,负责通传的侍卫朗声道:“殿下口谕,宣东宫少詹事郑公、大理丞狄怀英、龙门儒生王子安、河东儒生薛牧,入宫觐见。”
天色暗淡,即便有戳灯照明,也无法窥见东宫全貌,只觉得宫殿连绵巍峨,水榭阁楼,波光水影,湖面时不时地荡起阵阵涟漪,奢侈、威严至极。
一行四人中,除了郑少尹之外,只有大理丞狄怀英来过这里。
作为总管东宫内外庶务的詹事,郑荣对一草一木都颇为熟悉,他见薛牧四处观望,笑着说道:“除了宦者、侍卫、宫女,只有少部分朝廷命官有幸进入东宫。”
“盖人生世间,当身披朱袍,佩金饰剑。”
此时此刻,王勃终于明白,自己与陶渊明根本不是一路人,他做不了隐士,他渴望建功立业,渴望成为一朝宰辅,实现兼济天下的人生抱负。
薛牧收敛神情,默默前行,没人知道他在心中想写什么,或许是赞叹宫室之美、亦或者是敬畏皇室威严……
一路上,他们穿过无数回廊小径,来到了一座正对湖塘的敞殿。
沿着白玉石阶缓步而上,抬眸便看见一根根撑起殿宇的朱红大柱,以及细密瑰丽的珠帘。
“郑公,殿下让您直接进去,无需通传。”宦者低声细语。
“嗯。”郑荣自矜身份,微微点头,转而吩咐道:“敞殿临近水畔,湿气深重,你让宫女煮一壶茶送过来,少放酥酪。”
宦者笑容殷切:“喏,敢问少尹,可要再取些糕点过来?”
今日,太子殿下心情烦躁,除了饮酒,几乎未进饭食。
这些事情都是近侍亲口所说,郑荣不疑有它,轻叹道:“去吧,记得少放些油腻之物。”
“唯!”
那中年宦者叉手行礼,然后领着几个宫装侍女趋而过庭。
“尔等莫要失仪,整理一下衣冠,再跟我去见太子殿下。”
这话显然是对狄仁杰说的,毕竟薛牧与王勃坐车而来,穿得又是寻常衣袍,没必要多此一举。
反倒是大理丞,他一路纵马奔驰,外袍衣衫略显凌乱,银鱼袋别在蹀躞带内侧,深绿襕袍也多了几道褶皱。
不多时,狄怀英拱手道:“让各位久等了。”
“走吧。”
郑荣不再多言,转身掀开珠帘,阔步而入。
在场四人之中,仅有薛牧一人不曾见过太子李贤,因此,他下意识地走在最后面。
其实,在进入皇城之前,薛二郎一直把这位太子,看成一个失败者——
在争夺权力时,败给了自己的亲生母亲,不出意外的话,下场也应该非常惨,大概率死于非命。
可是,在见识到东宫威仪之后,这种看破历史的优越感,瞬间荡然无存,正应了那句“虎死骨立,积威尤在”。
况且,太子新立,权势正隆,可不是一头死去的老虎。再者,这个世界并不简单,他薛牧并非旁观者,而是在亲身演绎一段历史。
不知不觉中,四人正式踏入敞殿。
此时,炭火烟气尚未排尽,空气略微有些刺鼻,但将周身熏得很温暖,察觉不到一丝阴冷。
一个身披狐裘的年轻人侧卧在软榻上,头发并未结髻,而是散落到肩后,似乎刚刚沐浴完。此刻他正手捧书卷,像极了挑灯夜读的儒生,然而视线却落在湖塘之中。
新太子李贤。
只需一眼,薛牧便认出了这位年轻人的身份,心道:看气势、容貌,完全不像昏庸之辈。
“一别数年,先生可还好?”
闻言,王勃双手深揖,极力维持平静,但眉梢嘴角一直紧绷着,看得出来,他的内心颇不平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