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是真能如此,老夫就是被人骂上一千年,亦心甘情愿!”牛师奖听得心神激荡,用手力拍桌案。
在座的一些年纪和牛师奖差不多的武将,也全都眼神发亮,每个人都心潮澎湃。
北越大漠,西出葱岭,乃是牛师奖这一代武将的毕生梦想。因为在他们少年时代,大漠以北直到终年积雪的荒原,和葱岭以西直到无人居住的咸海,都是大唐的领土。并且还有波斯,因为仰慕天朝文化,主动归附于大唐,大唐并未向其派遣一兵一卒。(注其实波斯是受不了大食入侵,才归附于大唐找大哥帮忙。)
而伴着他们这一代将门子弟渐渐长大的,却是大唐不断丧城失地的消息。突厥重新崛起,兵马几度越过黄河。大唐的姑墨州,从乌浒河向东挪了两千余里,重设于拔换河畔。
大片国土的丧失,主要原因当然是大唐自己内斗不休,腾不出手来与外敌相争。而另外一个重要原因则是,唐军在葱岭以西和黄河以北与敌人作战,无论打输还是打赢,从账面上算,都是赔本生意。
葱岭以西和黄河以北,距离大唐的产粮区都非常遥远。粮草辎重运到前线,光在在路上,就能消耗掉三成!而唐军向来又以仁义之师自居,很少行劫掠之事。击败了当地土酋之后,也难取得什么物质补偿,过后朝廷为了奖赏作战有功将士,则又需要一大笔开销。
所以,随着国库日渐空虚,大唐朝廷对西域和塞上,就越来越提不起精神。去年娑葛连破碎叶,姑墨等大城,进而挥师猛攻龟兹,朝廷派给牛师奖兵马也只有一万五千余人。张仁愿想在黄河沿岸筑城屯兵,接连要了两年的钱,户部都一文不拔。
而如果唐军每次都能像现在这样,把打仗变成稳赚不赔的买卖,情况肯定会截然不同。朝廷上那些张口闭口“以德服人”的清流,也会乖乖闭上嘴吧。对此,牛师奖可是深有体会,他这两年在龟兹的经历,就是明证。
在去年他率领孤军死守龟兹的时候,朝堂上,有不止一个“聪明人”向神龙皇帝进谏,让唐军放弃安西四镇,退保焉耆和沙洲。封娑葛为十四姓可汗,以突骑施诸部为大唐与大食之间的缓冲。甚至直到娑葛张潜斩杀,放弃四镇的声音,都没有平息。
而随着张潜出兵夺取拔汗那,逼着石国签订持续五十年的赔款协议。放弃安西四镇的话,就再也没人敢提。
如果此番剿灭突厥叛匪之战,不止安西军赚得盆满钵圆,朔方军也没增加朝廷的任何负担,那么,就会让满朝文武形成一个新的共识,对外作战,其实是可以赚钱的。收复葱岭以西的旧土,也未必就是赔本买卖。
如此,牛师奖这个安西大都护,有生之年,就可能亲自带着弟兄,杀向阿滥谧(安西州)。让姑墨州从三岔河口,再度迁回旧址。让安西大都护府的治地,再恢复到四十年前的规模。让波斯,昆墟和写凤这些膏腴之地,再度回到大唐版图!(注阿滥谧城在唐高宗时期,叫安息州。写凤,昆墟和波斯,在当时名义上都为大唐管辖。)
人一旦有了目标,并且认定这个目标可以实现的时候,就会变得干劲十足。
安西大都护牛师奖带领弟兄们,在清除掉了葛逻禄这个毒瘤之后,行军速度骤然加快。只用了十天功夫,就穿越了金山,出现在拔悉密部王帐所在地,扎不含河畔。在此,唐军得到拔悉密、都播、乌天德三个部族的热情款待,各部主动进献的粮草辎重堆积如山。
为了感谢各部可汗的支持,牛师奖亲自出马,“鉴定”了各部可汗拿出来的大唐都督印信。并且当着各部可汗的面,写了奏折给大唐皇帝,保举各部可汗,继承他们各自祖上的大唐都督之位。然后与几位都督们,歃血盟誓,共同出兵攻击忘恩负义的突厥可汗黙啜!
于是乎,当安西军再从拔悉密王帐附近启程,队伍规模就扩大到了三万四千人。忽然多出来九千各部武士,被牛师奖分为了一大一小两个营。人数多的一个营,有八千五百多人,集体充当辅兵,为唐军运送粮草辎重,照看沿途各部进献来的牲口。另外一个人数少的营,由五百多名精挑细选出来的各族武士组成,则负责充当斥候,与安西军原有的斥候一道,头前为大军开路,并且打探突厥人的动向。
突厥话一直是漠北各部的通用语言,各部斥候又都熟悉地形。有他们帮忙探路,安西军当然走得更加顺利,又过了十多日之后,燕然山已经遥遥在望。
比起西域的天山和安西军刚刚翻越过的金山,燕然山都只能算个小弟弟。然而,此山对于中原将士来说,意义却非同一般。想当年,窦宪率领汉军北上大漠,正是在此山附近,全歼了匈奴主力,才让大汉彻底断绝了匈奴之患。从那时起,勒石燕然,就成为中原武将的最高荣耀。
自汉之后,只要中原军队北征,“勒石燕然四”个字,就必然会被重新提起来。在无数文人墨客的梦想之中,放马燕然山下,也是最为令人热血沸腾的场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