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吁吁嘘”,“吁吁嘘”,“吁吁嘘……”,没等爆炸声停歇,战马的悲鸣声就响成了一片。
数以百计的战马和驮马,被吓得魂飞胆裂。悲鸣着接连撂起撅子,将背上的主人或者重物摔落于地,随即撒开四蹄仓皇逃窜。
周围的石军将士躲闪不及,被惊马接二连三撞下坐骑。而他们的坐骑也立刻失去了控制,自动加入了惊马的行列。与后者一道,在队伍中横冲直撞,将更多的石军将士从马背上撞下来,踩成一团团肉泥。
“杀马!杀马!”关键时刻,大食讲经人阿里,终于现出了几分智者模样。扯开嗓子,放声高呼。随即,从胯下的骆驼背上抓起骑弓,搭箭便射。
羽箭飞出十余步,正中一匹惊马的脖颈。受惊的战马悲鸣着栽倒,沉重的身体借着惯性摔出老远。
“杀马,杀马……”大食讲经人阿里身边的追随者们,一边重复他的命令,一边纷纷弯弓搭箭,冒着误伤自己的人的危险,将附近的惊马挨个射倒。
周围的石国将士见状,也立刻有了主心骨,挥刀的挥刀,射箭的射箭,将失去控制的马匹成排地杀死。
血腥气冲天而起,被斩杀的惊马和被惊马踩死和撞伤的石军将士,都远远超过了被地雷炸死者。但是,血腥杀戮的效果却立竿见影,随着更多的惊马被斩杀,石军的混乱程度迅速降低。
然而,还没等大食讲经人阿里松开一口气,闷雷声却再度于他脚下不远处响起。
“轰!“轰!轰!轰……”火光伴着浓烟腾空,泥土、石块和破碎的肢体四下飞舞。
“噗通!”阿里胯下的骆驼猛地双膝跪地,将他直接甩下了驼峰。随即,又悲鸣站起身,不顾一切向前冲去,沿途中的惊马要么被它撞到,要么变成它的追随者,所过之处,留下一条血肉胡同。(注:缺乏适应性训练的骑兵遇到火器,在八里桥之战体现非常明显。三万蒙古骑兵崩溃? 死伤数千。英法联军死亡五人? 受伤46人。)
谷地中的石军将士,彻底乱了套。每一个侥幸没有掉下马背的人? 都拼命抱住坐骑的脖颈? 任由后者带着自己向前或者向后逃窜。而已经掉下坐骑的倒霉蛋,则尖叫四处躲闪? 试图逃避惊马的撞击和践踏。但是,他们很快就陷入了绝望之中。四下里的惊马太多? 袍泽们也自顾不暇? 没人对他们施以援手。
“唏嘘嘘嘘——”一群惊马悲鸣着从落马的将士中间冲过,在身后留下一道血河。“血河”两侧,十几名被撞翻在地却还没有立刻死去的石国武士,口鼻冒血? 痛苦地在地上翻滚。更多的惊马悲鸣着跑过? 血河变得更宽,受伤的武士全都被踏成烂泥。
“杀马,杀马,用马的尸体挡住惊马!”大食讲经人阿里在五十多名追随者的团团保护下,及时避开了两群惊马的冲撞。然后奋力跳上一具骆驼的尸体? 扯开嗓子高声叫嚷。
“杀马,杀马? 用马的尸体阻挡惊马!”阿里的追随者都是从大食而来,个个身经百战。也再度扯开嗓子? 将讲经人的命令一遍遍重复。
没有石国将士再听他们的指挥,上至特勤奕胡? 下至普通兵卒? 都努力为了各自的生存在挣扎? 听不见任何命令。而因为缺乏配合,他们越是努力,让情况越发混乱。不断有人掉下马背,不断有惊马成群结队从落马者的身上飞奔而过。
“杀马,杀马,用马的尸体挡住惊马!不用慌,那个东西只是声音大,杀不死几个人!”大食讲经人阿里欲哭无泪,继续扯开嗓子大声提醒。
“不用慌,那个东西只是声音大,杀不死几个人!”阿里的追随者们,从不会怀疑讲经人的任何话,一边将兵器集体朝外,威胁惊马。一边本能地高声重复。
他们说得其实没错,在石国将士脚下前后爆炸的两波地雷,威力都不算大。如果能够看得仔细一些,就有人会发现,每个爆炸点附近,尸体最多不会超过三具。并且只要位于爆炸点十步之外,就不会受到任何伤害。
然而,石国将士却不敢相信,阿里的判断。石国的战马和驮马,也听不懂阿里的叫嚷。此时此刻,大部分人唯一能够意识到的就是,爆炸来自脚下,并且可能还会有下一轮。此时此刻,受惊的马匹和骆驼,本能地就选择逃得越远越好,无所谓方向。谁敢阻拦,就直接将其踩成肉泥。
谷地原本就非常宽阔,两侧的山坡也极为平缓。这种地形,为石军将士四散逃命,提供了非常便利的条件。第二波爆炸的硝烟还没被风吹散,石军的将士,已经跑得漫山遍野。
原本位于整个队伍最前方的将士,已经头也不回地冲出了谷地。原本位于队伍最后方的辎重营,也丢弃了辎重,掉头向后夺路狂奔。
两侧的缓坡上,也到处都是人。丢下了主人的惊马,逆着山坡冲出七八百步之后,体力耗尽,喘息着放慢速度。侥幸没有被坐骑甩到地上的骑兵们,则东一团,西一簇,骑在马背上呆呆发愣。
没有人知道刚才究竟发生了什么,也没有人知道,那吓死人的雷声和爆炸,到底来自什么“法宝”。他们只知道,如果刚才不是自己在关键时刻,凭借本能抱住了战马的脖颈,自己今天一定会死得惨不忍睹。他们只知道,刚才如果继续留在谷地听从指挥,自己即便不被炸上天空,也一定会被惊马撞下坐骑,活活踩死。
逃得最远的,是最先发现情况不对,冲上山坡追杀埋伏者的石国斥候。他们在第一声爆炸之后,就被受惊的坐骑带着疯狂逃窜。他们在逃窜之时,周围没有任何障碍,也不必踏过袍泽的身体。而逯得川等人,也被爆炸声吓了个目瞪口呆,根本没顾上对石国斥候进行阻拦。
于是,一副怪异的景象,就出现在了战场外围。
上百名石国斥候,已经逃到谷地两侧山坡的最高处,呆愣愣不知所措。而先前被他们追杀的逯得川等人,却落在了他们身后,想要继续撤离,就必须面对被他们居高临下,策马冲击的危险。
在逯得川等人身后不远处,还有漫山遍野的石国将士,明明一人一箭,就能用羽箭将逯得川等人直接淹死,然而,后者却谁都想不起来从马背上取出骑弓。
“队正,怎么办?你倒是给句话啊!”逯得川终于感觉到了恐惧,抬起头,向站在自己身前的张思安请示。
“逃不掉了,准备死战吧。咱们今天,死也不亏!”张思安也没想到,大伙居然如此倒霉,成功点燃了地雷的导火索,却没跑过受到惊吓的敌军斥候。沉吟了片刻,咬着牙说道。
“不亏!”唐盖第一个哑着嗓子重复,声音颤抖,脸上的得意,却远远高于紧张。
“只可惜没留下两颗地雷在手里!”路广厦抬手抹了下眼睛,有些委屈地感慨。“否则这会儿点燃了扔出去,我看谁敢挡着咱们。”
“那倒是。骆书记还说过,等这次任务结束,就教咱们用手雷。唉——”有人感慨着举起刀,将肩膀靠向身边的袍泽。
“手雷太小,没地雷过瘾!”
“他妈的,老子就最近几个月,才终于吃上了肉,真是命苦……”
……
更多的人,感慨着,抱怨着,在张思安身边整队。准备跟敌军决一死战。至于“投降”两个字,谁都没有提,甚至想都没人想。
作为碎叶人,他们早就知道了敌军会怎么对待投降者。他们好不容易才重新当了一回人,不愿意再去做奴隶。他们已经深深地明白了,尊严到底是什么。宁愿战死,也不想再屈下自己的膝盖。
大伙的动作,令距离最近的几名石国斥候悚然而惊。后者迅速回过神来,然而,却既没有策马发起攻击,也没有张弓搭箭,而是拼命踢打坐骑,向更远的地方逃去。坚决不给唐军杀死自己的机会!
“跟上我,一起向坡顶走!”张思安又惊又喜,果断发出一声命令,随即缓缓迈动脚步。
五十人的队伍,缓缓向山坡顶部移动,战靴踩在草丛中,发出轻微的声响。漫山遍野的石国武士,像泥塑木雕一般,对他们视而不见。而挡在他们必经之路的石国斥候,则纷纷策马闪避,仿佛在躲避一群瘟神。
近了,近了,还差二十步,就能到达山坡顶。而翻过山坡,就能找到大伙存放的坐骑,然后扬长而去!张思安紧张得头皮发麻,逯得川紧张得不敢呼吸,路广厦、唐盖、唐塔、车平等人,也全都紧张的脸色发白,浑身上下寒毛倒竖。
山坡顶上的石国斥候,终于有了动作。唐军身背后的石国将士,也发出了刺耳的尖叫声。张思安知道自己没机会翻过山坡了,果断停住脚步,下令原地结阵。弟兄们苦笑着竖起盾,举起刀,在他身边围成一个圈子,准备最后一搏。
山坡顶的斥候冲了下来,却从他们身边疾驰而过,没有挥刀,也没有放箭。山坡上的石国将士,也纷纷重新策动坐骑,潮水般向西飞奔,谁都不肯多看张思安等人一眼。
“怎么回事?”张思安、逯得川等人再也无法相信自己的眼睛,先以目互视,然后茫然地扭头朝四下张望。只见漫山遍野的石国将士,全都调转了坐骑,朝着西方飞奔。包括刚才已经逃出了山谷的那部分石军前锋,此刻也集体掉头而回,狼奔豕突。
就在石军前锋的身后,一面猩红色的战旗高高地挑起。战旗下,数千名大唐健儿策马持刀,锐不可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