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吴甡担心的是,祖泽润是祖大寿之子,也算是一个有名有姓的大叛贼,但太子不经过陛下和内阁同意,就这么直接放人回去,此事传回京师,在朝堂上必然又会有一番风波……
虽然太子写了奏疏,将其中的利弊很清楚的向崇祯帝禀明,但吴甡对朝堂太了解了,虽然夹持着大胜,但想要轻易说服朝堂上的衮衮诸公,却也不是容易的事。
也就是太子,换成其他人,绝不敢这么擅自行动。
吴甡忧心忡忡,忽然想到了另一件事,急忙拱手道:“殿下,祖泽润放回辽东,却不知道宁完我您要如何处置?”
“当然是连同满达海的首级,一同送回京师,交给陛下和朝廷。”朱慈烺从帅案上的文书中抽出几张信笺:“这是宁完我刚写的忏悔状,先生看看吧。”
吴甡双手接过,看完之后,脸色登时一变:“……松锦之战,虏酋黄太吉操劳过度,旧疾复发,鼻血如柱,怕是命不久矣。黄太吉一死,豪格继位,多尔衮兄弟不服,建虏必有内乱,我大明可以趁机收复辽东,罪民愿为先驱,联络辽东汉人,赴汤蹈火,以赎前罪……”
念到最后,声音里的激动藏不住,抬头看向太子:“殿下,宁完我花言巧语,绝不可轻信。他虚张声势,危言耸听,不过就是想要保全他自己的狗命!”
“后面那几句话,当然不可信。不过关于黄太吉的病情,宁完我所说,倒是有一定的可信度。”朱慈烺沉思。
因为是穿越者,所以他清楚知道,虏酋黄太吉虽然治国有方,心智超群,但身体却一直都不怎么太好,中年之后体重更是严重超标,大腹便便,所骑战马,都需要是最高最大的,不然根本无法承载动他。松锦之战中,多尔衮告急,他亲自带兵从沈阳驰援,用四天的时间就赶到了松山,一路走,一路留鼻血,最严重的时候,一次能接一大碗。
就后世者的眼光来看,黄太吉很有可能患有高血压、胸梗都一类的急性疾病,以至于崇祯十六年九月,他在毫无征兆的情况下,前一天还理政,第二天就坐在龙椅上死了。
黄太吉身体不好不是秘密,但却没有人敢说他“命不久矣”。
宁完我有如此判断,一来是他心中的真实想法,二来也是保命,他只有把黄太吉的病情说的严重,才有可能引起明太子的注意,也才有可能保命。
不过宁完我有一点说错了,那就是豪格不会继位,因为黄太吉根本来不及写下遗诏就“嗝屁”了,以至于豪格到手的皇位飞了,如果黄太吉写下遗诏,立了豪格,历史一定会大不一样。
“如果虏酋真有病,那真是太好了。”
吴甡激动的捋胡须,随即又冷静:“不过宁完我只是一个正红旗的奴才,并非是服侍黄太吉的內侍和医官,何以对黄太吉的病情如此清楚?”
朱慈烺道:“这奸贼虽然无耻,但却有些门道,善于钻研,虽然被贬斥为奴才,但却颇得正红旗代善的信任,我猜一定是从代善处听到的。此番入塞,他明为奴才,实为满达海的军师,也幸亏满达海对他有所抵触,不然咱们在牛栏山的伏击,未必能成功呢。”
“有才无德,不忠不义,此贼不可留!”吴甡道。
朱慈烺点头:“宁完我开我大明文人投降建虏之先河,主动投靠建虏,为建虏出谋划策,出卖国族,罪同李永芳孙得功,绝不可恕!虽然从前日被俘之后,他态度老实,一直埋头疾书,写了不少建虏机密的政情和军情,但依然不能抵消他犯下的罪过,凌迟处死才是他应得的下场。”
吴甡欣慰拱手:“殿下所言甚是。”
“不过在凌迟之前,此贼倒还有一定的利用价值……”朱慈烺沉思。
这时,脚步声响,佟定方急步走了进来,双手捧着一份插着鸡毛的书信:“殿下,蓟州紧急塘报!”
朱慈烺急忙接住了打开看,看完后,脸色凝重的交给吴甡。
“建虏十万大军在蓟州南原短暂攻击之后,忽然转向玉田,玉田已经被重重包围……”
蓟州。
城南的原野中,一场战事刚刚结束,明军挖掘的壕沟前,横七竖八的倒毙了一千多个建虏汉军旗的士兵,硝烟尚未散去,血泊犹有余温,一些重伤未死的军士仍然在做最后的挣扎。
天空中,一群食肉的苍鹰盘旋翱翔,已经准备要啄食尸体了。
汉军正白旗都统(旗主)石廷柱、镶红旗都统金砺,正蓝旗都统佟图赖。三人是攻击蓟州南原的先锋,昨天到今晨,准备了大量的木板和土石,想要填出一条道路。作为汉军旗,他们都有当炮灰的觉悟,当然了,不是他们自己,是他们麾下的汉军旗士兵,不过刚才的这一波攻击,却还是出乎他们的意料,让他们大吃一惊。
从远处看,明军挖掘的壕沟有十几里长,近处观察,发现明军布置的兵马并不是太多,军容也不是太盛大。而南边靠近山梁的一段,好像是明军防御的弱点。不然兵马少,而且防卫看起来也必须稀疏。
定了攻击的方位,首先由正蓝旗都统佟图赖带领正蓝汉军旗发起攻击,马光远的炮兵做掩护。石廷柱和金砺在两翼呼应。为什么是佟图赖?因为三人之中,佟图赖资历最浅,石廷柱和金砺都是原明朝副总兵以上的官职,佟图赖是靠着父亲佟养真的余荫,才做了汉军旗正蓝旗的都统。
辈分小,战功少,自然得第一个冲。
佟图赖有开路的觉悟,不过事情的发展却出乎他的意料。
第一波攻击只是试探,并没有打算一下就能突破明军的防线。
而明军的反击很是薄弱,第一波上去的五百人,推着简易的盾车,冒着弹雨和箭雨,竟然一路冲到壕沟前,隔着壕沟和明军展开了对射。
见对手不强,佟图赖立刻发动了真正的攻击,将第二波次的一共两千余人全部压了上去,两翼石廷柱和金砺一起响应,汉军旗杀声震天,竭力想要在满军八旗主子的面前表现一番。
不想,形势忽然逆转,明军火炮忽然变的猛烈,原本稀稀拉拉,没甚威力的鸟铳声,忽然也变得密集起来,一道道看起来无甚用处的土墙之后,忽然冒出了无数的明军鸟铳兵,不停的释放鸟铳。轰轰轰轰,砰砰砰砰,推着简易盾车的汉军旗,立刻就被打蒙了,虽然后方的马光远竭力放炮支援,佟图赖大声呼喊指挥,但却无法扭转败局,仅仅一刻钟,两千多人的攻击队伍就支撑不住,扔下一千具尸体,败退而回。
不是汉军旗不勇,只是有壕沟阻隔,他们浑身都是力气也使不出。
佟图赖原本还想要攻击第二次,不想多铎的命令忽然传来:不必再攻了,撤军!
听到命令,佟图赖吓的出了一身冷汗,不止他,石廷柱和金砺也都是脊背发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