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慈烺道:“三个原因,第一,和绕道古北口、墙子岭相比,建虏从东协入塞更便利,迁安,遵化,蓟州,直到京师,不但路途缩短了六七百里,而且地阔路平,便于行军,最重要的是,建虏立刻就可以抢掠我大明百姓,获取粮草和辎重。第二,松锦之战前,我大明对东协的防守还算是严密,为了袭击的突然性,建虏不得不取道古北口。但松锦之战后,边军损失严重,东协之地处处都是漏洞,建虏没有绕远道的必要了。这样的便宜,建虏不会不占。”
“第三,即便建虏主力这一次不走东协,我以为,其偏师也必然会走东协,所以蓟州防守的漏洞必须补上。蓟州,翠屏山,玉田,三点一线,形成长城之后的第二道防线,据敌于蓟州城下,如此我大军方能全力应对西协入塞之敌。”
听完朱慈烺的解释,吴甡微笑深躬:“殿下睿智。”
这三个理由,他当然也想到了,但亲口听到太子说出,还是令他钦佩。
朱慈烺还礼。
吴甡起身:“殿下,翠屏山上修建城寨,蓟州南原挖掘壕沟,修建工事,用火器阻敌,截断建虏通往京畿之路,这都是必须的准备,但臣不明白的是,殿下对玉田为什么迟迟没有安排呢?如果不能稳定玉田的防守,又如何能执行东守西攻的策略?”
所谓东守西攻,乃是朱慈烺、吴甡和参谋司共同讨论出的应对建虏入塞的作战计划。东,就是蓟州,蓟州严防死守,不使建虏大军逾越一步,与此同时,调集兵马,防御甚至是围歼建虏从西面入塞的兵马。挡一路,杀一路,能事半功倍的达成抵御建虏入塞的战略目标。
为此,制定了甲乙两种方案。
甲案,建虏主力从蓟州之东,偏师从蓟州之西入塞,历史上就是这样。这也非常符合松锦之战后,大明疲惫,建虏气氛高涨的情态,不管谁为建虏统帅,正常情况下,他们都会这么做。
乙案是反常,建虏的主力绕远道,从墙子岭古北口入塞,偏师走蓟州东,这种可能性很低,但参谋司还是制定了相应的紧急预案。
甲案中,蓟州,翠屏山,玉田,三点一线。蓟州和翠屏山为主要,玉田为次要,虽然是次要,但却也不可缺少,所以吴甡有点不解,为什么太子没有照计划,向玉田派遣大将?
朱慈烺笑一下:“先生以为,建虏走玉田的机会有几成?”
“那要看是谁的统帅了。”吴甡回答:“蓟州不通,山梁阻隔,建虏如果不愿意强攻这两地,那就只能走玉田了,从玉田到三河,再到通州,依然可以到我京师城下,再南向劫掠。”
“玉田到三河直线距离并不远,只一百六十里,但实际路程却有将近三百里,而且河流众多,道路崎岖,极是难行,哪怕是隆冬之时,河流冻结,依然不适合大军行走,三百里的路程,最少也得走六日以上,建虏入塞讲究的是迅捷如风,多拖延一日,就多给了我大明一日的准备时间,拖延六日以上,就算建虏能杀到京师城下,我大明必然是勤王之师云集,严阵以待,周边各城必然也做好了严守的准备,建虏南下抢掠的图谋很有可能就会落空。所以十几年来,建虏从未走过玉田到三河这一条路。他们一向都是快速从蓟州城下通过,直趋京师。不给我大明调兵的机会和时间。”
“但现在蓟州不通。”朱慈烺道。
“是。”吴甡点头:“如果是黄太吉亲自领兵,以他的谨慎和狡猾,臣以为他不会强攻蓟州和山梁,也不会走玉田,而是会从马兰峪、点鱼关一带出关,绕行到古北口或者是墙子岭,甚至说不定会到宣府大同,再从那里发动攻击。总之,黄太吉狡诈善变,面对坚城,绝不会强攻。”
朱慈烺听的点头,不错,这确是高明的手段,蓟州防备严密,无机可乘,那我就走另一条路,总不能你每一个地方都像蓟州这么严密吧?正是兵法灵活,随机应变的道理。
“如果是代善、济尔哈朗,臣以为,他们不会强攻,也不会出关绕道,而是会回攻永平和抚宁。他们两人都是老成稳重之人,入塞既然已经被发现,大明已经有准备了,他们就不敢冒险了,倒不如抢一把就走,也算不虚此行。”吴甡道。
永平和抚宁位在蓟州和山海关之间,就是现在的唐山秦皇岛,人口虽然不多,也不富庶,但苍蝇腿也是肉。抢不了京师,能抢这两地也是好的。
“如果是暴躁气盛的阿济格,或者是年轻的豪格,臣以为,他们八成会强攻蓟州南原。退兵,或者是绕道关外,都不是他们能接受的,因为他们丢不下这个面子。”吴甡道。
朱慈烺点头,吴甡分析的很有道理,于是问:“如果是多尔衮和多铎兄弟呢?”
吴甡拱手:“此二人是建虏亲贵中的翘楚,特别是多尔衮,既有黄太吉的狡诈,也有他自己的隐忍,如果是他领兵,臣还真不敢妄断。多铎虽然年轻,听说脾气也很暴躁,但纵观他几次带兵入塞,还有在松锦之战的表现看,他用兵之法其实并不在多尔衮之下,所以臣以为,如果是多铎领军,出关或者是绕道玉田,几率各占一半。”
朱慈烺心中叹服,自己是一个穿越者,熟读明末和清初的史料,对黄太吉和多尔衮兄弟的争夺有一定的了解,再结合这一世的塘报,因此才能对多尔衮兄弟的性情有一个大概判断。
想不到吴牲却也能有如此的了解。
黄太吉是满清的奠基者,多尔衮却是满清的建立者,如果当日继位的是豪格,以豪格的见识和心胸,继位之后的首要任务必然是清除多尔衮兄弟,同室操戈,内部征伐,未必有精力和机会入主中原。从这一点上说,多尔衮之功,不亚于黄太吉,甚至还在黄太吉之上。
对这样一个枭雄,朱慈烺心中一直都保持百分百的警惕。
多铎虽然比多尔衮差一点,但一样不可小觑。
只要不是多尔衮兄弟,或者是黄太吉亲征,其他人都容易对付。如果还是阿巴泰为主帅,那就更好了。
朱慈烺点头:“先生分析的很有道理,多尔衮兄弟确实是我大明的强敌,如果是二人为统帅,我认为他们不会出关绕道,转攻玉田的可能性有八成,所以玉田必须派一员强将。但如果建虏的统帅不是他们,这员强将放在玉田,就有可能浪费了,所以我才有所犹豫。”
“哦,殿下指的是谁?”吴甡问。
“千总阎应元。”
吴甡眼神中微微闪过一丝诧异,他原本以为太子所指的是刘肇基,想不到却是一个千总。虽然阎应元在开封之战中表现抢眼,但在吴甡的眼中,比之强将,阎应元还差了一点,像曹文诏曹变蛟,虎大威猛如虎那样的将领,才能称之为强将。阎应元虽猛,但阅历尚浅,且只是一个千总,何以太子会认为他是一员强将?
吴甡眼中的诧异,朱慈烺感觉到了。不奇怪,吴甡不是穿越者,不能知道阎应元在江阴八十一日的英勇和杰出,自然也就不能相信阎应元能坚守玉田了。如果建虏主帅不是多尔衮和多铎,那他就会把阎应元留在身边,作为抗击建虏的中坚使用,如果是多铎多尔衮,他就必须把阎应元派到玉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