崇祯帝认为黄道周“性偏执、书生意气”,不是能够挽救时局的人才,一直没有重用黄道周,其实是有道理的,但黄道周的忠心和热血却也是毋庸置疑的,同时他对“道义”的坚守,也是近乎完美,死前咬破指头,写下遗言:纲常万古,节义千秋。天地知我,家人无忧。
黄道周从不掩饰自己的喜恶,对皇帝如此,但太子当然也一样,他听到太子在张家口的大胆行为,心中又惊又怒,不过这并不表示他要站出来谴责太子,相反,他要做一个老师应该做的事情。
于是黄道周出列,跪在殿中,慨然道:“陛下,臣忝为詹事府少詹事,担负教导太子之职,但却没有尽到责任,所有罪责都在臣。请陛下责罚!然臣忧心的是,太子年少,国事、军事,一切犹在学习中,热血更是难免,诸君言辞滔滔,锋芒毕露,不等太子回京,就已经下定结论,认为太子鲁莽轻率,难道就不是鲁莽轻率吗?太子在开封之战运筹帷幄,决胜千里,击溃李自成,生擒罗汝才,难道是鲁莽轻率可以做到的吗?”
黄道周不止是少詹事,更是闻名天下的大儒,若非崇祯帝不同意,十年前他就入阁了。他的话,自有份量。
果然,黄道周话音不落,殿堂里的气氛就为之一变。
那些赞同林欲辑的朝臣都微露尴尬。
只有林欲辑依然梗着脖子,向黄道周一拱手,白须颤抖的问:“黄少詹。本部知道你护犊子的牛脾气,因此本部只问你一句,太子包围张家口,查抄晋商,擅自关闭张家口的互市,对还是不对呢?”
黄道周还一礼:“不对。”
“既然如此,我等朝臣指出错误,希望太子教导改正,又有何错呢?”林欲辑进逼。
“太子尚未回京,真相未明,就算太子做错了,也需要听听太子的理由不是?再者太子年少,群臣皆由教导之责,如何平常不见尔等,出了事情却要全部推到太子身上?这难道是臣子的本分吗?”黄道周针锋相对。
“本部如何不想教导,但太子肯听吗?”林欲辑涨红了老脸。
……
二人争辩之中,坐在御座上的崇祯帝铁青着脸,一句话也不说。他对太子的愤怒,不比殿中的任何人少,甚至是更多,但那是他的儿子,不是别人,纵有再多的愤怒,他也得压在心中,不能在群臣面前表现出来,更不能在史书上留下一笔,令后人笑话,所以他竭力压制着。而对于如何处置大胆的朱慈烺,他心中也有了主意,那就是太子无罪,但太子麾下的人,从武襄左卫指挥使宗俊泰,三千营贺珍,精武营副将刘肇基,都得被责罚!
谁让他们跟着太子到张家口的?不处置他们,如何能警醒太子?
正想着呢,脚步声响,一名小太监急匆匆进入殿中,将一封密奏交代座前的大太监,而大太监又交给台上的王之心,王之心拿了密奏,双手放到崇祯帝的案上。
崇祯帝心知一定是关于太子的密报,于是打开了看。
原本他皱着眉,脸色铁青,但看着看着,他脸上的表情忽然变了,先是惊讶,接着惊喜,再然后原本铁青的脸色渐渐舒展出来,唇角往上翘,脸色也泛红,就好像他是看到了什么天大的喜讯。
殿中群臣已经停止了争吵,所有人都盯着崇祯帝,从崇祯帝的表情中,众臣意识到一定是发生了什么大事,而从崇祯帝喜悦的表情看,应该是一件不小的喜事。
崇祯帝终于是把密报看完了,他放下密报,望着群臣,张张嘴,艰难的说出一句话:“太子密奏,说在张家口,抄出的脏银,一共有……一千一百万两。”说到最后的数字时,虽然崇祯帝竭力控制,但他的声音却还是忍不住的颤抖了起来,呼吸也急促,脸红脖子粗的,就好像喉咙里忽然被人塞进了一颗核桃。
先是静寂,所有朝臣都瞪大了眼睛,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
相互一望,确定自己没有听错之后,朝臣们轰的一声,就像是炸开了锅,“怎么可能?不会是搞错了吧?怎么会有那么多?”
王之心将密报拿了下来,交给众臣传阅。
先是内阁四臣,然后六部尚书。
“没错没错,就是一千一百万两!”
“不会是写错了吧?”
“不会,太子殿下将晋商各家的银子写了一个大概,范家四百,王家三百。靳家……加起来不就是一千一百万两吗?”
“难以置信!”
“殿下神人啊~~”
整个殿堂都陷入了狂热的沸腾之中。
在这之前,群臣并非没有想过可能抄出的银两数目,三十万?五十万?最多一百万顶天了,毕竟张家口只是一个小地方,人口不过万人,晋商在全国也排不上号。天下最有钱的还属江南的盐商和丝绸商。为了区区几十万两银子,逾越朝廷的制度,闹的天翻地覆,太子实在是有点小题大做。和损失的名声相比,区区几十万两银子,实在不算什么。
但谁也没有想到,或者梦也不敢梦到,太子居然从张家口超出了一千一百万两的银子!
大明朝廷一年的岁入有多少呢?
《明史》记载,明朝每年的财政收入约为400万两白银,但这并不能算是每年的总收入,因为明朝很多地方不是交银子,而是直接纳粮。如果把纳粮的赋税折算成白银的话,明朝每年的总收入约在2000万两左右,最高的一次是在万历三十年(1602年),但也只有区区2295.3万两。
而到了崇祯年,特别是最近这两年,大明朝的收入足足少了将近一半,每年的白银连同纳粮,加起来也就一千万两出头,而且常常还收不上来,而现在,太子一次抄出的银两,竟然几乎等于大明朝一年的总收入!
朝臣如何能不惊,如何能不炸?
有了这一千万两,朝廷的财政困窘立刻就可以得到缓解,河南的灾民可以赈济,九边的欠饷可以分发,拖欠文官们的俸禄也可以补上,上上下下都有银子可用,岂不是皆大欢喜?
惊喜,不敢相信,朝臣们都是狂喜,连一向稳重如山,老井无波的首辅周延儒都激动的脸色涨红,连连跺脚。只差没有喊出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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