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甡和周延儒素来不睦,甚至是有对着干的嫌疑,今天他出声为周延儒解围,倒真让周延儒微微吃了一惊。
“陛下!”
吴甡肃然道:“阁老所说,臣基本赞同,御驾亲征兹事体大,有诸多窒碍难行之处,朝廷也没有财力支持。不过丁启睿不能以节制诸军,也是不能逃避的事实,因此丁启睿绝不可再用,需另选他人。这一点,臣则是赞同大理寺。”
看一眼跪在地下的凌义渠,又道:“不过大理寺有一点说错了,能节制左良玉等人,令其死命向前者,除了陛下之外,臣以为,还有一人!”
“何人?”崇祯帝眼有惊喜。
目视御座上的皇帝,吴甡坚定的说出两个字:“太子!”
轰。
朝堂上登时又是一阵骚动。朝臣们或惊讶、或愤怒、又或者是恍然。其中,首辅周延儒就是恍然者,他隐隐有一种如梦初醒的感觉,吴甡是太子党,今日所说非常有可能是太子的授意,合理推断,今日这个“局”,难道是太子设计的吗?
吴甡高昂的声音穿透朝堂上的骚动,清楚传到每个人的耳朵里:“陛下,太子睿智果敢,军略不凡,不但能压制左良玉,亦能鼓舞前线将士的士气,臣以为,开封督师,非太子不可!”
御座上的崇祯帝眼睛一亮,随即又黯然……我儿确实不凡,三个月就令京营焕然一新就是明证。如果朕不能御驾亲征,首辅周延儒又怯弱不敢承接,我儿督军确是一个可以的选择。只是我儿尚小,能承担此重任吗?再者,沙场凶险,箭矢都是不长眼睛的,万一我儿有什么意外……不不不,还是不要!
转念又想,吴甡是我儿的亲信,一向和我儿走的近,今日这番话,莫非是我儿授意的?如果是,那就说明我儿早想带兵出征啊。
“太子殿下虽然聪明早慧,三个月就将京营整饬一新,但能治军却未必能谋军。兵者,诡道也,太子毕竟年幼,一旦有所闪失,岂不动摇国本?臣以为不可。”
吴甡话音不落,立刻就有人反对,原来是内阁三辅谢升。
事关太子,朝臣情绪都是汹涌,谢升第一个忍不住。
“太子不止能治军,也能谋军!”吴甡信心十足的看向谢升:“太子胸中的韬略已经胜过朝堂上的衮衮诸公,我可以断言,太子领军出征,统领各部大军,最不济也能击败流贼,解开封之围,如果谋划的好,彻底击溃闯贼,肃清中原,也不是不可能的事!”
谢升一脸惊讶:“事关重大,岂可武断?”
吴甡却已经不再看他,向御座上的崇祯帝行礼道:“陛下,臣绝不是武断,臣为兵部侍郎,兵部有协理京营军务之责,臣少则五天,多则十天,就会到京营巡查一次。京营军律森然,号令齐整,没有命令,士卒连手指都不敢轻动一下,汉之细柳营、本朝戚少保也不过如此。能如此治军者,必是名将,因此臣以为,开封领军之职,非太子不可!”
“臣反对,太子是国本,不可轻易涉险!”谢升坚持。
吴甡和谢升争论之中,御座上的崇祯帝已经坐不住了,他焦躁的站起身来,在御案后来回踱步。
督抚不堪用,御驾亲征又不行,太子督军又有诸多顾忌,怎么办?
群臣都看着皇帝,等皇帝圣裁。
崇祯帝猛地站住脚步,目光看向一名朝臣:“陈新甲,你以为该当如何?”
陈新甲是本兵,同时也是太子的亲信,他要看,陈新甲是什么意见?
所有目光都看向陈新甲,同时都暗想,对呀,怎么忘记本兵了?
陈新甲心中咯噔一下。
虽然陈新甲并不清楚太子对“朱仙镇之战”的巨大图谋,不过身为太子党,他对太子对开封军情的热心,是非常清楚的,而且当日太子在整顿京营之时,曾经对京营将官说过,有朝一日要带他们出京平定中原的流贼,在旁人看来太子或许是戏言,但陈新甲却知道太子一定是有所“本”的。
当吴甡站出来,提议太子领军之时,陈新甲心里跟明镜似的---一切都是太子的安排,包括凌义渠石破天惊的提请御驾亲征,可能都是太子授意的,如果太子直接提出领军出征,朝中群臣一定会反对,但御驾亲征的震撼弹在前,太子领军的这种折中方案就显得不那么刺耳,甚至是可以被接受了。
身为太子党,陈新甲不能反对太子的政策,但他没有吴甡那般的豁达和坚定,他心中有顾虑:太子胜了,他和吴甡没什么好处,万一兵败了,甚至太子有什么意外,推动此事的吴甡和他会不会陷入万劫不复的境地?
想到此,陈新甲后背立刻就渗出了冷汗,不过崇祯帝目光在前,他没有闪躲和迟疑的空间,只能咬咬牙,拱手道:“陛下,臣以为,丁启睿能力有限,确实担当不起领军十六万的重任。太子殿下见识高远,果决早慧,有领兵之才,但是否到开封领军……臣尚不能决断。唯请圣裁!”
他还是不敢完全赞同,而是将难题推给了崇祯。
吴甡鄙夷的撇了一下嘴。
嗡。
陈新甲虽没有直说,但明显也是赞同的。
朝堂像是开了锅,朝臣嗡嗡议论,一个个已经顾不了朝堂秩序了。
左良玉难以节制,即使明知督抚汪乔年被流贼包围在襄城,却也不肯出手救援,丁启睿在左良玉心目中的地位恐怕更低,丁启睿的命令合左良玉的心意还好,若是不合,左良玉是绝对不会听从的,最大的军头不听从命令,丁启睿怎么可能打败李自成?
一旦败了,开封失陷,李自成在开封建政,这大明的天下,还能安稳吗?
丁启睿是不能用的,这一点,朝臣们已经达成一致。
而“御驾亲征”太过惊世骇俗,不说朝廷有没有银子,只说其中的风险就是朝臣们不能承受的。相比之下,折中方案的太子亲征就变得可以考虑了。
尤其是在兵部尚书和兵部侍郎都赞同的情况下。
比起皇帝亲征,太子领军的冲击力虽然稍微小一点,但却依然是一件惊天动地的大事。和皇帝亲征一样,太子领军只能胜,不能败,不然太子的声誉将会受到极大的损害,本朝虽没有太子不能继位的先例,但如果太子兵败,或者出了什么意外,这一项传统还能不能继续,那就难说了。
吴甡和陈新甲都是太子党,为什么提出这样的动议,这不是在害太子吗?但随即又想,两人绝不敢在太子没有首肯的情况下提出,显然太子是同意的。想明白这一点,朝堂中的一些反对的老臣更怒,心想:太子不懂事,你吴甡和陈新甲难道也不懂事吗?你们这不是将国本置于危险之中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