洞察之眼的黑暗中,一个由金色光芒微粒组成的人形躺在地上,它胸口的生命之火正在缓缓熄灭,人形随即支离破碎,化作点点星屑四下飘散。
黑暗中安静极了,在那一刻黑暗里充斥着死亡的气息。
紧接着,似乎只过了短短一瞬间,甚至漂浮的星屑还没有来得及飞远,黑暗中光明大作,那团生命之火熄灭的地方又燃起一团新的火焰。这团火焰熊熊燃烧,无比旺盛,如同烈阳当空。
以它为中心,那些原本四下飘散的金色光点仿佛受到一股无形的力量吸引召唤,旋转着汇聚在一起,重新凝结成一道人形。
那人形依旧躺倒在地,却远比刚刚更加真实,几乎纤毫毕现。那是余生的模样。
明月当空,夜幕中星河璀璨,如同黑色的水晶里嵌入宝石。
余生一睁开眼睛,就看到傍晚天空中镀上红边的金色云彩。
余生呆呆看了一会,天空中的星光忽明忽亮,似乎在缓缓移动。
夜间的微风快速划过地面,轻柔的如同顺滑的绸缎。余生忽然发现,在不知不觉中,盛夏已经过去,风中也开始带有些许秋天的凉意。
余生躺在地上,耳朵边似乎有几根带着边刺的草叶,正在随风点头,时不时的轻轻扎着他的耳垂。
但是余生没有任何动作。实际上,他根本没有注意到皮肤传来的刺痒。余生的脑子里乱哄哄的,一时间还没有弄明白自己是怎么来到这里的。
在幻境那一片混乱结束后难得的平静中,余生深吸一口气,鼻尖依然酸涩,眼角还有未干的泪痕。
现在想想,余生刚才经历的一切虽然只有短短的一个片段,却拥有无以复加的真实。即便是现在,幻境已经破灭,幻象消散的无影无踪,回到现实的余生却依然久久不能释怀。
那种感觉说不清道不明,就像有人在他的胸口里塞进一个气球,气球鼓涨的感觉挤压着他的五脏六腑,抓心挠肺,却摆脱不掉,倍感难受。
幻境把余生内心深处最美好的渴望用最真实的方式让他体验,让他沉浸在失而复得的喜悦和激动,沉浸在家人爱人陪伴在身边的温馨和温情。当余生彻底沉沦之后,转头就把余生深深压在心底一直试图逃避的记忆血淋淋的挖出来,一一摊铺摊开来,赤裸裸的摆在余生面前。让余生从失而复得变成得而复失。
这种忽然从天堂掉落地狱的极大落差让余生的痛苦成倍增加,幻境好像一只逗弄老鼠的猫,它一点一点一幕一幕,残忍的把给余生创造的他心中最在意的美好重新撕碎,直到余生内心彻底崩溃。
余生的确无法承受这种痛苦,所有的一切重新在他面前支离破碎,这种痛苦是双倍的。
余生还记得,在幻境破灭的最后时刻,自己的手上不知道什么时候多出了一把匕首,在幻境中化身余夜幻象的声音蛊惑下,割开了自己的喉咙。
余生这才惊醒,他猛的坐起身体,双手摸向刚才自己割喉的地方。
还好,余生摸索着,脖子上的皮肤光滑如故,他没有摸到什么深可见骨血流成河的伤痕。
也是,余生想,如果刚才真的已经把自己割喉,那么他现在已经是个死人了。
余生松了口气,看来幻境里发生的一切并不会真的影响到现实,方枕戈的力量虽然令人意外的神奇,但是好像没有什么真正的实际杀伤力。
余生又有些怅然若失,刚才幻境的开始太过美好,这几乎是他在家里发生如此变故之后这几个月以来梦寐以求的场景,而失去一切的他的确也只能在梦里才能再次看到自己的家人了。
虽然余生现在已经知道在方枕戈创造的幻境里一切都是假的,但是那种经历,那种感受,那种情感是无法抹去也无法改变的,这些跟刚才的一切究竟是真实还是虚假没有丝毫关系。
想到方枕戈,余生这才想起到自己的处境,他努力站起身,有些紧张地打量四周。
方枕戈早已经不见踪迹,余生不知道对方为什么没有趁自己陷入幻境时杀死自己,他也没有时间和精力多想,眼下最重要的是找到其余几个人。
余生凝神静气,开启洞察之眼。
在余生四周,无数随意搭建的临时房屋被某种力量冲毁,他抬眼就能看到那条长长的烟尘方落的大道。
皎洁的月光下,这条大道忽然出现在一望无际的棚屋中,仿佛有一条巨蟒刚刚从这里碾过,横行无忌,一路向前。
这是方枕戈离开时留下的痕迹。
烟尘落处,不时有嘶吼声哭喊声传来,有人被方枕戈随手伤到,有人被倒塌的木板石块砸倒,还有一群人着了魔似得用石块猛击自己的头,用尖木戳瞎自己的眼睛,用铁片切割自己的喉咙,用尽全身的力气伤害自己,直到一动不动。
就在余生面前不远处,一个衣着破旧骨瘦如柴的男人,低头从地上捡起一把锈迹斑斑的水果刀。当他把自己的胸膛到腹部从中刨开,一分为二时,身体里的肠子还在蠕动。
即使借着月色,余生的肉眼依然看不清那骇人的场景,但是洞察之眼中,一切都尽收眼底。
只有妓~女留下的那个小女孩还坐在不远处,静静看着这一切,目光呆滞。
疯狂和混乱仿佛瘟疫一般,在方枕戈施展亦神者之力后,感染到力量所能触碰的每个人。
到处都是鲜血和哀嚎。
这个原本就穷困不堪的贫民窟,在这一刻,仿佛更成为地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