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陈与义还是接受不了自己的意思,王宵猎摆了摆手道:“此事不是我与你商议,而是命令你带人去做。今明两天,这个村子里的事情,你务必带人一五一十地记下来,不要遗漏了。明天到陕州,要与金人正式开战。到了那时,你必须要把战事记录清楚。”
陈与义无奈,只好拱手称是。
倒不是陈与义不关心百姓的疾苦,而是自古以来,文人只是知道百姓生活得怎么样就好了。至于百姓怎么活着,活得快乐不快乐,痛苦不痛苦,文人并不需要设身处地地去感受。陈与义看来,王宵猎要求把事情记录清楚,是浪费自己的时间。
这是关于怎么做学问,做什么学问的根本分歧。陈与义心里,文人自该熟读圣贤书,研究理政治民的大道。百姓只要能吃饱穿暖,甚且鼓腹而歌,就是治世,不需要理会太多。
建国之后,经常讲要在人民的立场上考虑问题,研究问题。这个人民立场,有的人认为是站队,是亮屁股。其实不是。这是关于学者要做什么样的学问的大问题。凡事从人民的立场出发,许多学问就有了另一种面目。整个学术体系,都会变得不同。
这句话说起来简单,做起来其实非常之难。对于很多人,甚至不知道为什么从人民立场出发,怎么从人民立场出发。只是有时候提一句,表示自己知道。
举个简单的例子。前世进行房产改革,改来改去房价飞升,特别是集中在一段时间飞升。有人提出要收房产税。但是为什么收房产税呢?专家出来讲,就是现在房价升得太快,由此带来了什么弊端。进而介绍外国,特别是美国经验。美国的地方,主要靠房产税、个人所得税等税种,来满足地方财政需要。并延伸出去,如果中国收房产税,根据美国的经验,会如何如何。
这就是典型的没有站在人民立场上,研究人民的学问。美国或者世界其他地方如何,对中国当然有借鉴意义,但也只是借鉴意义。而不是人家美国怎么样,中国就要跟着学。美国的地方治理,带有强烈的欧洲政治遗存,并加上了美国的经验,与中国从根本上就天差地远。
比如个人所得税,作为社会主义国家,为什么要对劳动者的劳动所得收税呢?反而对资产持有者的资产不收税呢?不管是从国家性质,还是从历史传统,都应该对资产收税才是。房屋所得税也是一样。作为资产,当然要收税。而如果只是住所,原则上不应该收税。当房价快速上涨房屋不再只是住所,甚至不只是资产还带了金融属性之后,那就当然要收税了。
这是许多学者共同的毛病。学了一肚子学问,却不知道怎么用这些学问。说起来头头是道,一问到根本,就茫然不知如何讲。从晚清时候起,中国就派了大量留学生出去。到东洋,到西洋,到世界上的各种各样的发达国家学习。希望他们能够学来治国理政的道理,来救一救苦难深重的祖国。但最后的效果如何呢?实事求是的说,他们引入了外国的思想,启发了中国的志士。他们引入了外国的科学技术,使中国得以脱胎换骨。但治国理政的思想,是远远不够的。而且出去留学的人中很大一部分,转身做了买办,势衷于利用内外的信息差,为自己谋取利益。
这个毛病,这个时代的文人同样是有的。如陈与义等人,从思想根本上,还是没有明白王宵猎说的为人民做学问是什么意思。在他们眼里,做学问就是熟读圣贤书,加上自己的思考,而不考虑人民。
王宵猎没有必要,实际上也没有能力改变这个时代读书人的想法。他只要自己清楚,利用自己的权力命令别人去做人民的学问。做的人多了,自然就会有新的思想。
经常有人说,意识态是虚无飘渺的事情,甚至是没有用处的。其实不是。意识形态对一个国家一个民族的至关重要的作用。只是在某一段历史时期,把意识形态标签化了,从而也虚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