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雪峰用遥控器关掉百叶窗,递给雷斯年一叠资料,低声说道:“卢家有八成的生意放在纺织业和服装业,国内市场为主,国际市场为辅,分别为百分之七十和三十。而前几年,正遭遇纺织业寒冬,国际市场需求不断萎缩,次贷危机,出口退税下调,货币政策从紧,加工贸易政策调整,劳动力成本上升等因素,导致卢家在国外市场始终亏损状态,可又不舍得放弃,只能用国内市场的利润来填补国外市场的窟窿,虽说这两年情况有所好转,但卢家伤了根本,江南第一财阀早已名不副实。”
雷斯年翻看着资料,点头道:“你说的这些,我有所了解,大环境影响,不止是纺织业,其它行业也受到波及。”
宋雪峰笑道:“咱们国家是纺织品最大的生产国和出口国,它对于咱们来说至关重要,外汇储备,国际收支平衡,汇率稳定,解决社会就业,都要靠它来维系。”
“卢家是第一个吃螃蟹的人,也是始终在吃螃蟹的人,恰巧遇到国家红利和大势所趋,于是站到了风口浪尖。可我觉得卢家思想太过保守,又在行动上野心勃勃,这就使他们的处境很尴尬,不仅没保住国外市场份额,国内的市场份额也被其它企业蚕食,照这么下去,恐怕用不了五年,卢家就会从第一梯队消失。”
雷斯年在赵凤声那敲了敲桌面,后者心领神会,将香烟和火机一并递去,雷斯年点了一根烟,说道:“这种情况,在如今的家族企业内很常见,老子守旧,在没有百分之百的把握下,不想去冒险,儿子又想干出一番事业,不愿别人带着有色眼镜来觉得他是混吃等死的二世祖,这就导致了企业朝两个方向拉扯。不同时代的人,想要统一维度,难。”
宋雪峰认真说道:“你说的很对,第一批下海成功的企业家,他们很少受过专业教育,都是摸着石头过河,用经验和智慧来弥补专业上的不足。他们的后代,往往受过高等教育,觉得在专业上比家长要强,想要大展拳脚,证明后生可畏,可越是这样,跟头栽的越大,书本里的知识,不是搬到现实里就那么好用。”
雷斯年吐出烟雾,轻笑道:“年轻人学的叫专业,老人谋生的是领域,两者不是一回事。”
宋雪峰说道:“按照卢家的状况,极有可能是卢怀远没按照老子的话去办,而卢家财大气粗,借此机会给这位继任者历练。”
雷斯年轻松笑道:“老子给儿子交学费,人之常情嘛。”
宋雪峰摇了摇头,“这次的学费,怕是有点多。”
雷斯年感兴趣挑起眉头。
宋雪峰如实说道:“纺织品的原料有棉花,羊绒,羊毛,蚕丝,化学纤维,羽绒,其中棉花占了很大比重,前段时间西疆棉闹的沸沸扬扬,国外很多大品牌取消订单,咱们国内倒是挺争气,上下一心抵制国外品牌,可卢家阳奉阴违,表面做足了功课,要跟那些国外品牌撇清关系,实际减少了西疆棉订单,增加了国外棉花订单,同时,跟某些国外品牌暗地勾结,达成了战略合作伙伴,想要在国外市场分一杯羹。”
雷斯年一边听,嘴角缓缓划成圆弧,“卢怀远这小子野心真大,他知道这件事很快就会过去,用短暂的利益换取长久的收益,想要捞一把大的。”
宋雪峰正色道:“目前来看,卢怀远的做法还没有表现出后遗症,出口进口订单暴增,确确实实给卢家赚到了钱。”
雷斯年感慨道:“心术不正,迟早会把卢家害死。”
宋雪峰笑道:“想要从商人变成企业家,心术太正也不行。”
雷斯年看了眼外面天色,说道:“我们俩还没吃饭,今天就先聊到这吧。”
宋雪峰将杂物装进皮包,“有家淮扬菜馆不错,我做东,好好请请你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