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昭华转动着手里的佛珠,寻求着最后的庇护所。
正厅外,老远就看到叶妈妈挑着灯等候着,见到她来,高兴着说道:“老太太给姑娘备下了栗子糕,可盼着你来呢。”
紧绷的神情在看到叶妈妈后终是放松了下来。
叶妈妈瞧陆昭华神色疲倦,再拉过她的手,惊觉冰凉一片,不怪嗔怪道:“怎么把身体搞成这个样子?”
门口仆役众多,叶妈妈不再说话,只是心疼地拥着陆昭华进屋。
陆老夫人年逾六十,头发早已花白,此时正躺在椅子上,看着自己的女儿一小口一小口地咬着栗子糕,总有些心不在焉的感觉,还是问道:
“刚才你那两个好嫂子,没少给你气受吧。”
陆昭华轻轻摇头,温柔回道:“什么气不气的,都是一家人,哪有什么可计较的?”
陆老夫人微微坐直身子,眼里有不屑,道:“既舍不得八王爷府里的权贵荣耀,又舍不得自己姑娘嫁给傻子。左右推诿,还希望拿庶女顶包,笙妃娘娘可是那吃素的?竟让她们不知天高地厚的随意拿捏?”
陆昭华垂着头,心里的苦似是排山倒海而来,“母亲怨我是非不分,女儿又如何不知?可您不知道我的苦。过了年,我都三十了,子嗣无望,若娘家再不显赫,我和英姐的日子该有多难熬?”
陆昭华拿出手帕,豆大的泪珠滚落下来。
陆老夫人看着亲生女儿憔悴的容颜,却是无计可施。怨谁呢?若是自己的女儿立身足够正,又何至于被夫君如此拿捏?最有前途的哥哥被娘家人合伙害了,这就相当于一个天大的把柄在太傅手里拿着。而女儿与太傅不睦,又没有子嗣,今后在太傅府怕是寸步难行。
陆老夫人的眼中划过一抹厉色,道:“现下没有儿子又如何?你看你大哥二哥,有哪个敢对我这个嫡母不恭敬?左右你是正妻,哪个庶子不恭敬叫你母亲!你只管好好养身子,旁的事情不要去想,更不要去管。”
陆昭华咬着嘴唇,只能点头。
陆老夫人继续说道:“你那大嫂是个吃人不吐骨头的主,你跟她争食吃?老二媳妇我提点了那么多年,有什么用?成天埋怨我没有将管家权给她,见天为难你,她也不看看自己几斤几两!只知道窝里横!”
陆昭华知道,三哥家的事情是母亲心里过不去的坎。可她心里更是害怕,怕到手心里尽是虚汗,怕到夜里会有人来找她索命。
“若你三哥还在,该有多好。”陆老夫人神色微缓,眼里闪着泪花,“他虽是庶出,却是极心疼我。那年,他做了知枢密院事,说要等黄河水患结束,就带着我到江南游玩,结果没等到他回家,他就死在了路上。”说罢,老夫人狠狠咳嗽。
陆昭华心疼的上前,想要帮忙拍拍背,却被陆老夫人一把推开,她说道:“都说你三哥贪污巨款,被秘密处决!你们当我老了,脑子不清楚!就那么糊弄我!昭华,你跟你的好大哥沆瀣一气,小心惹祸上身!”
昭华夫人被亲娘推的一踉跄,却是半句解释都没有。
她不能说,梦里三哥三嫂狠狠掐着她的脖子,质问她为什么要这样做!她的双手布满鲜血,是她吃多少斋,做多少善事都洗不净的。
陆昭华扑跪在地上……
她从来都没想过要害三哥三嫂的命,可那时,她身不由己,她没有办法的……
如今,她的好夫君好哥哥好嫂嫂依然在逼迫着她。
陆昭华没有儿子,活得连个小妾都不如。英姐在房内看书,庶出的儿子跑到嫡姐房内玩闹,她身为嫡母训斥几句,那小妾竟敢说道:“主母没养过儿子,自然不知儿子都是调皮的。老爷就喜欢儿子调皮点,看着机灵聪慧。”
她是做错了事,那么天打五雷轰她受着。可她的女儿英姐没有,她不能让英姐受任何委屈。
陆昭华如儿时那般钻进陆老夫人怀里,喃喃道:“女儿何尝不后悔,可女儿总要活着,不然这一大家子都活不下去。八王爷的缺陷,或许正是他最大的优势。”
见陆老太太神色不解,昭华夫人继续说道:“母亲您想啊,八王爷储位无望,若是能将咱们家的女儿嫁过去,不论将来谁当皇帝,我们总能保住陆家的百年荣耀。可两位嫂嫂的眼里只看到眼前的蝇头小利,却看不到咱们陆府埋的祸根。那些高门大院,早早就盯上了八王爷这块肥肉,选的都是府里最拔尖的嫡女。可我的两位嫂嫂,都不肯让骨肉嫁过去。好歹是皇子,难不成会委屈了她们的女儿?明日,夏赟侯夫人就要为八王爷的事下拜帖,若两位嫂嫂还是不同意,那为了家族荣耀,女儿也只能硬着头皮去做!”
再埋怨,到底也是亲生的独女。
陆老夫人心疼地抚摸着女儿的发丝,她千宠万爱的嫡亲女儿,今年不过三十岁,鬓边却有了白发,叹气道:“你牙牙学语时,我就想着,要为你寻一位状元郎,远离京城里的污糟事,岁月静好的过这一辈子。却没想到,临了了,你却比谁卷的都要深。”
罢了……
陆老夫人打起精神,对着叶妈妈说道:“我也病了许久,也该出去走走了。”
陆昭华眼波微动,眼里再也没有刚刚那副示弱委屈的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