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阴沉的让人难过,我一句多的话也不想说。《乡+村+小+说+网 手#机*阅#读 》男甲却是闲不住的,他先是问了些工作上的问题,然后也不知是什么刺激到他,他突然大声道:“王工,你看看你这样子,也不知道好好整整,人家不知道的还以为社会主义压迫你了。”我斜眼看王寒柏,这才注意到他衣服上斑驳的油污,更夸张的是,左边大腿和右边膝盖竟然各有一个破洞。王寒?并不急也不恼,他的语调一直维持在一条直线上,“没啥整的,不都是干活嘛,反正都会脏!”他平静的回答。
男甲:“你干的啥活,我咋看你快成要饭的了。”
王寒?:“可不就是问老板们要饭吗?干啥不一样。”
男甲毫不留情,“谁要你这么拼命了,你吃饱了撑的呀!怎么着今年也该提拔提拔你了,混这么多年,你也该注意点,上头的精神是干部年轻化,你成天到晚整的自己像个老头一样,亏你还大学生呢,我这没啥文化的都知道领会精神……”他说这话时全然忘记了自己一头花白的发,和王寒?半斤八两。我在心里比较着二人,心里颇觉的有趣。
王寒柏依旧不疾不徐:“嘿嘿,我就算每天西装革履,领导也看不到啊,我也懒得操那些闲心,就这么干吧。”男甲却越发激动起来:“我说你那头就是个X,你也一傻蛋,就算当技术员在办公室里看图纸搞资料不好,我看其他区跟着工人屁股后面跑的都是小年轻,你可好,我每次上来都是你在,你们老大到底给你多发多少钱?”他的声音亢奋的毫无道理。
王寒柏笑着回答:“多啥多,还不都一样,就那两钱,够吃饭呗,我就是自己盯着放心一点,再说在办公室呆久了闷得慌,在这还自由点,也好打发时间。”
我听着王寒?的回答,不由有些心酸。自己也就是这样从基层一步一步爬到现在的位置,现在他所经历的,当年的自己也有着相同的体验。我转头问他:“你哪个学校毕业的?”风灌到我嘴里,声音听起来飘忽不定。他报出了我母校的名字,如果没有男甲在场,我恨不得和他来一出老乡见老乡,两眼泪汪汪。“我也是那个学校的!”我兴奋的大声说,风把声音撕成一片一片,也掩盖了自己过于激动的情绪。他使劲搓着手两大步贴近我身边,显然和我是一样的兴奋,“哎呀……啊……真的……”他磕巴着一时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我打断他,“你哪年毕业的?”他似乎很怕我听不清楚,脑袋朝我这边偏了又偏才回答。我一算,比我小两届,而他的年龄也比我小一岁。
他的苍老除了生活的磋磨和经年风吹日晒,也和那日浑黄的天空,把人吹的七荤八素的黄风有莫大的关系。之后我们第一次吃饭时,他身着一身藏蓝色西装,在温暖明亮的灯光映衬下,和当日的他判若两人。他长着孩子气的圆脸,笑的时候竟然还有两个浅浅的酒窝,最重要的是他一直温和平缓的声音,举手投足间自然流露的风度,无一不彰显着此人极好的修养。我很佩服他在艰难处境中还保有着这样的高姿态,我好奇的问他为什么每年数次的同学聚会①,都不曾见过他。他笑着回答:“去过几次,现在想想似乎还见过你。”我心虚的脸红,想来每次的聚会,我都和大家一样,拼了命的往功成名就者身边靠,而对如他一般平凡的同学,我连多一眼也不曾看过。他也许已经想起在某次聚会上我对他的视而不见吧,但他显然并不介意,这让我更加惭愧。
后来我和他成了很好的朋友。他也在我小小的帮助和“教育”下,很快坐到了我当初的位置,在小山头当起了老大。在此事件中,我自说自话的打理一切,而他的表现更像是局外人。幸好他资历本来就够,口碑又好的不得了,只是接连被“遗忘”和“暂时委屈”着罢了,所以我也没费多大功夫。按我们的话说是“排队也该排到了”。他对我却是感激不尽,干脆和我以兄弟相称,这都是后来几个月里的发生的事。
在王寒?的带领下,我们很快结束了检查,并没有什么可挑剔的地方,大家都很满意,小马和女乙也很满意。离开时,王寒柏站在车边送我们,其他几个工人都自觉的跟在他身后,脸上露出放松的笑容。显然我们是他们的敌人,而王寒柏却是真正的自己人,可是该怎么说好呢,他得的到民心,却得不到一方天下。我敬佩他的为人,却鄙视他的处事,而他自己,也会时常因为这样的矛盾困惑吧!
剩下的几个地方却不如王寒柏这里顺利,期间还出了些争执,我在坏天气和坏心情的双重压力下开了一张罚单。虽然心里清楚这罚单最终会被摊到工人们身上,但我又怕全都报合格,上头再查出问题,落到我身上的就不是张罚单这么简单了。很多事不是说道理对就做,错就不做,而是要依据这件事对自己是对是错来判断。我可怜的良心②,要我在可以开二千罚单时,只开一千,在要开两张罚单时,就开一张,这就是我所能做的。我在自己衣食无忧时施以穷人小钱,我在保证自己安全时予他人方便。反正这世上没几人能真正大公无私,古往今来,吟正气歌的也就文天祥,说“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的只有范仲淹,王进喜就一个,焦裕禄也只一个。
等到检查全部结束已是下午六点,我们四人真正到了“饥寒交迫”的地步。现在首要问题是找地方吃饭,巧的是我们检查的最后一站离莫菲单位食堂很近,我虽不知道莫菲在哪个点上班,却知道这里是他们吃饭的地方。我心里生出些妄想,便鼓动大家去那里用餐。我想如果刚巧,她今天白班,刚巧今天她想吃晚饭,刚巧今天有人值守她能出来吃晚饭,刚巧今天有车送她们来吃晚饭,刚巧今天天冷,食堂怕盒饭不保温不送餐过去,刚巧她在路上马上就到,刚巧她正坐在里面……我进门的时候有种打牌输急眼压最后一笔时的感觉,既兴奋又恐慌。小马走在最前头,之后是男甲,我跟在男甲的身后,嘴唇发干,嗓子又痒又涩。我舔着嘴唇,脑海里一直响着一个声音,“如果她不在,该怎么办?如果她在,我该怎么办?”
进门后,我的视线被沉重的压力逼到脚尖上,仿佛灰头土脸的鞋面上写着什么重要的讯息。显然饿极了的小马大踏步走在前面喊道:“领导,我先去看看菜。”我根本不敢往前细看,“去吧!”我有些仓皇的朝他挥手。餐厅里人不太多,但也稀稀疏疏的坐了五六桌,我挑了最靠边的一张桌子坐下,整个人一直处于恍恍惚惚的状态,坐下后靠便在椅背上,闭眼歇息了片刻,定下神来,视线以及听觉才复清晰起来。这时我才发现想从这些就餐的人中找个人还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他们都穿着一样的衣服,帽子,鞋子,再加上冬天的厚棉衣,勉强也就分个男女。可我环视一圈还是一眼就认出了莫菲,她把自己紧紧裹在宽大的棉衣里,很小的一个人,从我的角度勉强可以看到她的耳朵。
她低着头专心致志的吃饭,头也不曾抬一下。她是绝对不会想到我会出现在这里,因为这样的几率太小了,况且我今天也穿着工衣,我穿工衣的几率也不高,两两相加的结果是即便她抬头,认出我的几率也几乎为零。我心跳加速,几近窒息,不知如何才能让她注意到自己,又怕她吃完了饭离开。我焦虑无比思量片刻,终究顾不得男甲他们如何看我,毅然起身走到她身边。她还是不抬头,我尴尬的站在一旁不知如何叫她,幸好她旁边的一个男孩注意到我,他面无表情的快速瞄我一眼,用胳膊肘捅捅莫菲,“好像找你的。”她“嗯”一声抬头,嘴里还含着一口米饭,脸上礼节性的笑却瞬间消失不见。我故作轻松的说:“不认识了?”天知道,我心里发疯似地想抱住她,就抱住她,什么废话也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