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菲归来那天下午去办公室报到,晚上很晚才回来。《乡+村+小+说+网 手#机*阅#读 》脸上的表情是兴奋的,她说,“想一想,能摆脱以前的生活也不错。”我知道她指的是秃顶老板,资深男和随时等着看她笑话的人群,当然这里面肯定也包括我。我叹息莫菲的天真,难道在另一个地方就不会有这些人的出现吗?她不过是从一个肮脏的大罐子跳进另一个肮脏的小瓶子。她的前途比以前更灰暗,她将被更多人踏在脚底,她什么也摆脱不了,她只会失去更多。
第二日是白班,她很早起床收拾,穿上崭新的工作服,头发盘在帽子里,工鞋是刚领的还没试过,现在穿上才发现有些大,走起路来一步一掉。我看着她,从头到脚一遍又一遍,仿佛看到那个雅致温婉的莫菲正离我远去。从今往后的每一天,她的头发都是这样被黑色的粗橡皮筋捆扎的结结实实,身上也永远穿着这套肥大难看的工衣,她脚上的工鞋很重,走在路上咚咚作响,像只小笨熊一样。这是个笑话,可惜一点也不好笑。我咬牙切齿的恨自己,我本来可以改变这个女孩的命运,可我都干了些什么啊!?
我站在她身后偷偷摇头叹息,莫菲在一边依旧兴致勃勃和工鞋做斗争。工鞋已是最小号,没有选择的余地,即使垫两双鞋垫也不能让自己走得更快,加上这种鞋的鞋帮很硬,一上一下的摩擦,没多久脚腕就磨破了皮,两只脚的脚踝处有对称的伤。莫菲为此苦恼不已,后来她终于想到了办法,专门去买了又厚实袜筒又长的袜子穿,穿时把袜筒反折下去卡在脚腕处,刚刚好。而这只是莫菲艰难生活的开始罢了,在几日的岗前培训(也就是只上白班)之后,她正式进入倒班生活,这意味着每星期有三至四天莫菲要上夜班。
即使躺在温暖的床上,莫菲也是很难入睡的。她心里任何细小的情绪都会成为睡眠的阻碍。可是一天那样长,又怎可避免一丝笑、一些悲、一点烦恼、一份期望。她安静平稳的躺着却管不住思想的驰骋,她闭上双眼无法阂上心灵的眼。她的梦丰富多彩却容易破碎,她会在半夜突然清醒,醒来之后只是迷茫。
现在该如何是好呢?她面临着重大挑战。莫菲无比沮丧的看着我,大而青的眼袋凸显在脸上,让人很容易就忽略了她原本较好的容颜。莫菲说:“头疼的很。”我帮她揉了揉太阳穴,她还是愁眉不展,痛苦不堪的心情溢于言表。此时的自己后悔已晚,现在我有心帮他却无力。她现在的单位没有我的立足之地,我自己的地盘尚且摇摇欲坠,更何况是别人的。但我又心存侥幸,属于另一个单位的莫菲将慢慢消失在原来的圈子里,我可以更加无所顾忌的拥有她。所以说,幸或不幸从来不是绝对!对我而言,幸运的是安全系数大幅提高,不幸的只有莫菲罢了。
因为工作的缘故,我和莫菲在一起的时间少了许多。有时周末难得清闲却赶上她上白班,我还在睡梦中她就早早出了门,晚上很晚才回来,疲倦的她便直接回去自己的公寓休息。随着工作单位的变动,莫菲的公寓搬到了离我很远的地方,已不像从前,再晚再累,只要愿意,穿睡衣快跑几步就能见到。现在她累了不愿奔波,我碍于身份更不敢造次。我们之间遥远的距离成了无法逾越的鸿沟,她躺在床上给我打电话,声音里也带着疲惫,寥寥几句便匆忙挂断。若是赶上她上夜班,我们更是无缘相见,白天我上班,下班时她正准备出门。
我想象中因为更安全而愈发亲近的关系没有实现,讽刺的是,至此以后我真就再没看见过莫菲从前优雅温婉的模样。莫菲的脸型并不完美,偏窄的额头很需要一些凌乱的碎发遮蔽。可现在她不得已要把头发梳的服服帖帖,用卡子卡在两侧,而她的身材又略微的胖且矮,高跟鞋和修身的衣服可以把她变的凹凸有致,但现在莫菲不得不直面自己的缺点,必须把他们**裸的暴露在外。她穿平底的黑色工鞋,不合身的衣服夸大着她的臃肿,尤其是她的臀,在弯腰的时候尺寸明显和身材格格不入。她自己很清楚的意识到这点,所以她尽量减少着弯腰的次数,不得已弯腰时她的双手会不停的拽着衣服的后襟,那样子真的很古怪!
她偶尔问我:“我看起来好吗?”
我诚实的回答:“很精神”。说这话时我目不转睛的看着她,以证实自己没有撒谎。
我看到她一如既往漂亮的眼睛,回忆着她眼中已被眼袋和红血丝抹杀的灵动和柔情。我看到她微微上翘的嘴唇,怀念在暗沉肤色下死去的娇俏和甜美。我看着她,她在**的困倦和精神的失落中已无暇顾及言语的优美和姿态的雅致。现实的残酷绞杀了她与身俱来的气质,而且她对我“很精神”的答复没有任何异议。可见她是认同这个评价的,也许她的内心并不满意我的回答,但却不得不接受现实。当一个女子把自己的缺点暴露在外,她还能指望听到什么更好的评价吗?其实在我的眼里,梳什么头发穿什么衣裳的莫菲都没有区别,可是我却说不出“漂亮”二字,因为我怕这虚妄的言词会更加刺激莫菲的神经。我如履薄冰般措辞,只期望她心情平静。现在我于她的作用也仅剩这微小的一点。
我的心隐隐的疼痛,虽然她总是对我笑;虽然她说工资真的涨了一些,待遇比从前要好;虽然她说现在同事间的关系也较单纯,相处起来不像从前一样辛苦;虽然她说“这样真好,这样简单的为了生存真好”。但我只要一见她心就不停歇的隐隐作痛,因为她不说“生活”,她把自己所做的一切仅视为“生存”。也因为她所言的一切美好都是用她美好的年华交换所来。我不知道别的女子是怎样的,我只知道我的莫菲,她的一切都是那般精致,她追求完美,从身体到心灵,而今她该如何是好?
7月,天气好的让人走路时都想歌唱。莫菲和裴远的电话渐渐多起来,内容却都和情爱无关。她给裴远讲早上要坐将近一个小时的车才能到工作地点以及班车的模样、速度、车外的风景和邻座的同事。她讲中午食堂师傅做的汤很油腻,炸的鱼不新鲜肯定是吃了回扣。讲她早上碰到一个运转不正常的机器发出嘎吱1嘎吱的怪响,好像马上就要爆炸把她吓得半死。又讲她现在才知道什么工具都是分大小号的,那个最大的扳手有那么那么大,重的要命,估计能卖不少钱呢。她给裴远讲她从一起工作的工人嘴里听来的粗言秽语,很多新的词汇连我听了都要脸红。她还讲别人教她如何逃班,如何混过上头的检查,如何在夜班时睡觉比较舒服等,她事无巨细的谈论着工作生活的方方面面,把裴远当成了一个活的日记本2。
我不是故意想偷听他们的谈话,只是碰巧罢了。从她的讲诉中我知道莫菲已经娴熟的掌握了迟到早退装腔作势的技巧。“反正就这样了,管他呢!”她说,“混呗,过一天算一天。”她说这句话的样子很“油”很“痞”,让我无端的气愤。她怎么可以变成这样子?她怎么能一直都是无所谓的样子,好像在说别人的事。她怎么能忘了过去自己是如何努力的工作,如何憎恶投机取巧,浑水摸鱼的同事。而这些,我是万万忘不了的啊,我还记得以前我教授她如何偷懒和应付差事时,她那一脸惊诧和厌恶的表情激起我心中多少的爱怜。我从她身上看到自己的堕落,从此羞于在她面前提及这些,现在我不说,她却自己毕了业,成果丰硕。
莫菲真的堕落了吧!
可她怎么能堕落的这样快?虽然我不止一次期望她能觉醒,看清这肮脏的世界然后快乐的同流合污。现在她做到了,我却只感到愤怒,怒不可遏、怒火中烧以及烧过后的失望及绝望。我卑鄙的希望莫菲重拾过往的纯真,并在地狱的烈火中坚持下去!这只是个美好的幻想,因为通往天堂的路不准回头,而我们已失去的纯洁早已灰飞烟灭无影无踪。
注释:
1嘎吱:什么东西会嘎吱嘎吱响?
的的:吃芹菜、胡萝卜、白菜梗梗、洋葱和青椒的时候都是嘎吱嘎吱的。(以上这些都是的的不爱吃的东西,妈妈怒喝,“小样,别说咬的嘎吱嘎吱,就算咬的咣当咣当也得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