沿街各号铺子，要么已关起门，要么就没人在里面，好几家还积灰甚厚。</p>
大肚婆被扶进的铺子，门头上是尚新的匾，写着“赵家饭馆”，先前的人已全进了后院，街上听得到惨嚎声，但铺上没人，连那白鹤都已不见。</p>
女人生娃，男的要回避，挠挠头，还是不进去打扰的好。</p>
再走过去几步，快到十字口边，是间酒坊，里间的美人可熟，就是韩窕妹，正好奇着，拿那大眼睛上下打量他。</p>
与石场里灰扑扑不同，眼下衣裳干净，人更干净，也叫彭大爷更意动：“丫头，看啥哩？”</p>
“瞧傻货呢！彭大个你这胆儿，还真敢来绿柳打劫？”</p>
“早与你说过，只不信，爷爷随大龙头那些年，进的城还少了？怕他个废地仙？”</p>
刚说一句，背后有人问：“赤脚仙家伙计？”</p>
暗提着多少小心的，但竟未听见响动，就有人落到身后，八阶大人仙颈后顿寒，防备着缓缓转身。</p>
是扶走大肚婆那老头，人长得尖嘴猴腮，旱烟袋叼在嘴上，刚准备引燃火折子。</p>
不晓得本事如何，但八阶大人仙气势不输：“嗯啊！咋地？”</p>
火折子燃起，点着旱烟，老头儿道：“咋呼呼的，还以为是他本人进城！”</p>
说着，手上忽就多出把刀，寒光乍现，奔向彭大爷咽喉！</p>
刀是剁骨刀，人是积年老九阶！</p>
“啊！”</p>
九阶乃人仙之极，好些怀大志向者，登顶后还要反复打磨道意、淬炼灵气，厉害的，道意甚至能伤到地仙天仙，八阶听着与之只差一步，本事却差大了。</p>
出手既知，这尖嘴猴腮的干瘦老头，就是个怀大志向的！</p>
彭大...厨子晦气，未进城先吓着大九阶家待产的婆姨，要送命在此了！</p>
狼牙棒都来不及挡一下！</p>
脖颈上一凉，寒光已抹过去，头没落地，但转瞬间，膝盖剧痛，让他站立不稳，“噗通”一下跪倒在地。</p>
刀背劈的，两只膝盖骨都碎！</p>
狼牙棒愣没敢还击出去，急撒手，弃丢开远些！</p>
脆响声中，那边青石板被砸碎两块。</p>
彭厨子放声哀嚎：“爷...爷爷饶命！”</p>
老头儿收回刀，冷笑着：“还以为真是好汉！滚去城洞下等着，我家孩儿生出来，要真被你吓坏，再来剥皮抽筋！”</p>
真要吓坏他家待产的孩儿，结下大因果，估摸大龙头名号都不好使，他个小八阶是只剩死路一条，彭厨子急问：“要无恙呢？”</p>
“若得无恙，既是赤脚仙家的，就等城主回来判，生死、苦役，总由他性子来！”</p>
废地仙城主会不惧大龙头？</p>
彭望尚难信，老头儿折转身，咂着旱烟去了。</p>
酒坊隔壁，韩窈娘探出头，喝道：“快些滚，莫趴我妹子门前，没得晦气！”</p>
韩窕妹补上：“要得留性命，回来把石板换掉，碎了不好看，公仓里有存积的！”</p>
八阶盗贼面皮可厚，顿挤出一脸谄笑：“姑奶奶放心，帮说下情，包保换得原样不差！”</p>
应完，以手杵地，挪过去拿回狼牙棒，再一步步往外爬，赵家饭馆门前，老头已蹲门槛上，他再谄笑着问：“掌柜的，聘厨子么？咱手艺不差的，价钱不贵！”</p>
老头没理会，他只得爬回城洞下，乖乖依墙坐好。</p>
不敢逃。</p>
韩家姐妹俩的样儿，哪有丝毫惧意？</p>
董老头的伤，定已经治好。</p>
先前与董老头并肩站那两个古怪老妪呢？</p>
门洞下坐一会，冷清的街上又回复了人气儿，好些还特意跑来看他这断腿的盗贼，只不敢靠太近。</p>
逃掉的衙兵也回来，变得趾高气扬了，瞧着他冷笑：“癞蛤蟆插鸡毛掸子，冲大尾巴狼，倒吓爷爷一跳！还以为赤脚仙有那肥胆儿，真敢来劫咱们城！”</p>
那边饭馆里，九阶大人仙家婆姨嚎声就未断过，彭厨子一直听着，暗祷告母子平安，但这先被吓破胆的，又不是废...绿柳城主抢去暖床的女子，就不愿示弱：“大龙头抢的城还少？爷爷真要被你家打杀了，又或扣下，指不定他就来！试试？”</p>
但竟已吓不住那衙兵：“哎哟，傻玩意儿！咱绿柳城哩，借他十个胆儿来，大罗可想卖因果呢！试你好难么？城主回来，我就与他说！”</p>
“你个看城门的货，与城主说得上话？啥大罗因果？”</p>
“我屠老二...”</p>
东扯西扯套着衙兵的话，但耳力还全留意那边小饭馆后院，比门槛上闷坐的老头还怕出意外。</p>
那婆姨嚎叫了一个多时辰，终于传出婴啼声，叫他长松口气。</p>
再过一会，饭馆里，就有妇人出门离开，绣花小短襟的老妪是回饭馆对面的店，刚才忘了看招牌，不喜庆黑鞠衣的，是不远处香烛店。</p>
都近，跑不了！</p>
另有个留八字须，着对襟大氅的员外过来，这个敢进城门洞了。</p>
见着他，门洞前衙兵抱拳：“甄神医好！”</p>
那员外点点头，把彭望膝盖扒两下：“还能治！”</p>
于人仙而言，骨头碎是不难治，更莫说被称作神医的，彭望大喜：“那可要谢您！”</p>
不想对方拂袖回身：“我只瞧瞧，没说要治！”</p>
把彭望憋得不行。</p>
再过一会，又跑来个眼神不正的俊俏公子，彭望方觉得面熟，对方已狠狠一脚踢来。</p>
力道只算凡民，但踢的又是膝盖，哪能被踢中？</p>
彭望急伸手挡开，俊俏公子厉喝：“狗日的，老子的银子呢？”</p>
他的银子？那一堆烂砖碎瓦？</p>
总算明白城主坑的是谁，生死还捏人家手上的，彭望不敢乱说，但也不能认：“啥银子？没见着？”</p>
凡民公子便疯狗儿般，只要往他身上扑，一次次推开去，还不依不饶。</p>
命捏在别人手上，不敢下重手，有些烦。</p>
衙兵也插话，听是叫“曹四”。</p>
看城门的衙兵叫屠老二，推着那凡人，彭望就笑：“这门洞下，彭大爷，屠老二、曹四都有哩，再来个老三，可就热闹！”</p>
这声后，凡民公子停下手，衙兵也转头过来，都有些惊奇。</p></div>