历史的惯性还真是吓人呢。</p>
林巍的脸在崔敏舒滑溜溜的腿上蹭了蹭：“知道了，查一查，抓着他问清楚再说。”</p>
看他还懒洋洋的躺着，崔敏舒也就心定了下来，等他挂断了电话，忧心仲仲的问道：“那个金教授是欧巴的人吗？”</p>
“不熟。”</p>
林巍说着，崔敏舒喔了一声，却看他慢悠悠的坐起身来：“就是可能有一笔钱赚起来要麻烦多了。”</p>
他终于想起了这位金教授是出自哪里。</p>
不就是黄海电影里的那位被害人嘛！</p>
林巍只记得《黄海》中命运多舛可怜的主角金久男，还有那位延边战神绵老板，哪还记得开头就领了便当的金教授是谁。</p>
尤其是金教授的扮演者还是一个经常在电影里出现的老演员，林巍大约记得对方不少在电影里的模糊印象，就更难一一对照到黄海里了。</p>
也就是说，可怜的久男，还是被命运的齿轮所推动，跨越了黄海，走上了这条亡命之路。</p>
林巍沉思片刻，放下书本，琢磨一会，掏出电话：“昌南啊，最近盯着点海边儿，可能有一伙延边人会过来找事儿，就是那位绵正鹤绵社长，新仇旧恨，要是来了我的地界上，总得算算。”</p>
林巍眼露寒光。</p>
绵正鹤之前接下了任建模对他的杀手委托，派了杀手来找他的麻烦，最后还吃了他一大笔钱才把消息告诉林巍。</p>
林巍可记得清楚呢——只是离得太远，他又深知这家伙的身板硬的吓人，派寻常黑帮崽子上门找他麻烦，那就纯属送快递的。</p>
林巍自己又不可能冒着那么大的风险去找他，只能交钱先看看是谁背后找他麻烦再说，可他的钱哪里是这么好拿的？</p>
向来只有他从别人那儿扣钱的份儿，何曾几时被人敲过竹杠？</p>
等绵老板来了韩半岛，嘿.即便是为了让《黄海》剧情结束，拿到结算奖励，林巍都不会让他轻易再离开。</p>
至于原片中的主角金久男.</p>
林巍沉默片刻。</p>
他对《黄海》这部曾经看过不止一遍的电影印象很深，尽管不记得可怜的金教授，但对于其中的主角，他曾一度对其感到十分的怜悯与悲哀——不同于新世界，黄海是一出彻头彻尾的悲剧。</p>
其中最凄惨的，自然当属于原著中的主角久男。</p>
尽管从客观意义上来看，他是一个烂赌鬼，并且为了还赌债甚至偷渡成为杀手，并不是一个值得人怜悯的对象。</p>
但在他身上后续所发生的许多绝望的事儿，连同他那苦苦挣扎想要活下去的努力，却还是让林巍印象颇深。</p>
林巍闭着眼，却也不过几秒，便平静的再次睁开，他靠在沙发椅背上，拿起遥控器，换回了之前崔敏舒所看的综艺节目。</p>
电视台上，主持人扮做蚂蚱，带着绿色蚂蚱头套蹦蹦跳跳，身旁的壮实大胖子满脸嫌弃的吐槽他都02年了还玩这套。</p>
“刘石在，姜东虎？”</p>
林巍看着两人胸前带着的方便观众理解的名牌上写着的名字，哑然失笑。</p>
“欧巴不认识他们两个？”崔敏舒有些讶异。</p>
“认识，国民MC嘛，现在最有名的两个主持人。”</p>
林巍指了指蚂蚱头套：“我觉得这个刘石在有前途，要是以后搞电视台，怎么也得把他的合同绑进来。”</p>
林巍的话让崔敏舒笑着摇头：“是吗？现在普遍还是觉得姜东虎更有名一些呢。”</p>
林巍不置可否的一耸肩，搂着她看着主持人带领双方队伍在电视里‘决一死战’，踩在独木桥上摔跤，输的一方落在水里，滑稽的姿态引得全场哈哈大笑。</p>
崔敏舒抱着他时不时发出咯咯笑声，自此便没人在乎金教授的死活与凶手的下落。</p>
手机却又在此刻突然响起。</p>
林巍拿起看了看，陌生的号码。</p>
他接起后，不说话，等着对面开口。</p>
“是林社长吗？”</p>
电话那头响起了一个沙哑的男声。</p>
“是我，你是？”</p>
林巍没听过这声音。</p>
“我是釜山的崔翼贤.金教授之前应该有和你说过我吧？”</p>
电话那头的声音不急不缓。</p>
林巍也笑呵呵道：“哎一古，原来是崔会长，久仰。”</p>
“咳，一个老家伙了，哪有什么久仰的说法不知道林社长看了电视没有？”</p>
崔翼贤咳嗽一声，而后那边却又响起了打火机的声音。</p>
林巍伸手压了压，崔敏舒心领神会的放低了电视的声音。</p>
“正在陪女朋友看电视节目呢。”林巍笑吟吟的不接茬。</p>
崔翼贤沉默片刻，而后道：“金教授死了林社长，能不能请你在首尔帮帮忙，看看是谁动的手？</p>
当然，不会让你白白帮忙.之前和你谈好的条件的基础上，我会再加一成，而且，如果林社长有时间的话，希望你能在事后来釜山见上一面，另有厚报。”</p>
林巍琢磨了一会：“要做到什么程度？”</p>
“虽然我很久不在道上了.但规矩应当还没变过吧？林社长，金教授是我看中的后辈啊，就这样不明不白的死了.唉。”</p>
崔翼贤叹息一声：“这件事有麻烦的地方，无论是检方还是警察这边儿，有问题都可以给我打电话，我保证不会有人来碍事。”</p>
林巍故作犹豫，仿佛这件事有多难一样，最后，才沉声道：“崔会长nim，得需要几天的时间。”</p>
“没关系什么时候都可以，林社长拜托你了。”</p>
崔翼贤态度和善，毫无一个在釜山能够搅动风云的大佬的派头。</p>
林巍在之前见过金教授后，就叫尹炫优查过对方的底子。</p>
毫不意外——他也让林巍觉得有点眼熟。</p>
不，是相当眼熟。</p>
这位叫做崔翼贤的家伙，和姜科长长得很像，只是年纪上有不小的差异，崔翼贤比起姜科长大了十岁，风头最盛的时候，也是90年代初。</p>
在90年代被总统下令清理过一遍的釜山，许多帮会就此被扫进了垃圾堆，可崔翼贤作为其中的一条大鱼，却通过出卖了原本的兄弟和自己强盛的人脉躲过一劫。</p>
不仅躲过一劫，自那之后，他就如同石东出一般，积极转型，抛掉了过去不干净的事业，靠着积累下的人脉和底蕴，做正经生意。</p>
长袖善舞，左右逢源，让他短短十年就再次做出了十分强盛的事业，在釜山的公司承担了建筑、物流、娱乐公司等多种工作，堪称釜山小金门。</p>
也就是崔翼贤或许是因为过往的经历，坚决要把黑帮底子剪了个干净，也更喜欢靠脑子赚钱，否则，这么多年下来，说不准早已成立了一个比金门还要可怕的超级犯罪集团出来。</p>
在釜山，无论是议员还是检察官，几乎就没有和他没关系的人物，上到市长，下到区议员，只要崔翼贤认为对方有前途，就从不吝啬挥洒钞票，卖卖老脸。</p>
长年累月，如今已成为了釜山的招牌人物，尤其是釜山现在的黑帮们，几乎全都要叫对方一声前辈，说是如今的釜山教父也不为过。</p>
原本他所资助的，釜山派系的官员到了首尔任职的也不在少数。</p>
如此人物，和林巍打电话时却依然能做出一副有求于人的模样，可见其长袖善舞、善于结交人脉的名字，真不是浪得虚名。</p>
“崔会长nim还请放心，这件事，不会超过一个月，无论是谁，我都会给你一个满意的说法。”</p>
林巍给出了肯定的答复。</p>
那可不嘛，就算他坐享其成，按照原本的故事来看，黄海里的人物，也差不多在一个月内就要自相残杀殆尽。</p>
只是出于对蝴蝶效应的担忧，他决定还是得把控一下细节。</p>
“要一个月？看来林社长已经心里有数了.”</p>
崔翼贤意味深长的笑笑，沉声道：“那就全交给林社长了。”</p>
“没问题，您好好休息，金教授绝不会死的不明不白。”</p>
再寒暄几句，挂断电话，林巍马不停蹄的拨通了尹昌南的电话：“杀了金教授的是个延边人，刚犯了事儿又上了电视，他现在肯定急着想回去，直接去盯着绵正鹤在半岛的蛇头。</p>
这段时间，绵正鹤的人，我不管是谁，只准来，不准走！”</p>
林巍的话让尹昌南声音一肃：“是，大哥，我保证不会有一条绵正鹤的船能带着人走。”</p>
林巍这还是加了个保险——绵正鹤是延边最大的蛇头，他这边锁了绵正鹤出海的路子，就相当于给他生意搅黄了，他无论如何都得来南韩一趟。</p>
既然要插手此事，那就干脆处理干净，不留首尾。</p>
狗日的绵正鹤还真以为他有多厉害，三番两次找人来首尔犯事.还都和他有关。</p>
那就来看看他延边战神的含金量到底有几分！</p>
“另外，低调做事，别让人看见，我还得等那位金教授的好朋友金社长露出破绽来，他现在肯定也急着灭口，我就让他急，等他自己作死，最好让他急到绵正鹤头上，让他们狗咬狗。</p>
要是他们在找是谁派来的杀手，就直接告诉他们是绵正鹤。”</p>
林巍淡淡的说着。</p>
尹昌南有些疑惑。</p>
这杀金教授的难道不是那位金泰元金社长吗？他怎么还会去找是谁派出的杀手？</p>
他自然不知道，这件事的前因后果。</p>
事实上，想要金教授死的人，有两波。</p>
主角金久男，也就是老棉这边的雇佣委托，来自金教授的老婆。</p>
金教授的老婆有一位银行科长的情人，两人地下恋情许久，而那位银行科长也早就想杀掉金教授和他老婆双宿双飞。</p>
机缘巧合之下，找到了绵社长的联络方式，出钱，雇佣了杀手来杀金社长。</p>
另一方则是金泰元社长，他因为金教授睡了自己的情人，再加上地盘上的利益冲突，买通了金教授的司机动手杀人。</p>
司机心里没谱，就也花钱雇了杀手，结果没想到金教授毕竟是柔道教授，当年也是柔道专业的运动员，以一敌二，愣是全给杀手干掉了，不得已只能自己上。</p>
结果杀人的时候却被绵正鹤派来的杀手金久男撞上，被金久男踹下楼梯，弄成植物人，尽管现在新闻里说司机还在抢救，但基本上已经活不过来了。</p>
这就导致金社长根本就不知道金久男是别人找来的杀手，只以为此刻在电视上通缉的杀手是自己找的人，生怕他被抓后给自己惹来大麻烦，这才想到灭口的主意。</p>
他想找到绵社长，想一劳永逸的解决掉杀手的雇主，那就没人知道是谁雇凶了，自然也就解决了整件事。</p>
林巍也没法解释他是从电影里看的，只是叮嘱他照做后，便挂断了电话。</p>
他拿起遥控器再次放大了音量。</p>
“会有.危险吗？”</p>
崔敏舒眼神担忧的摸着他的脸。</p>
林巍则又往她腿上一躺。</p>
“出门逛街还有可能遇到车祸呢.我遇到危险的概率大概就和这种事相似。”</p>
“嗯”</p>
她摩挲着林巍的脸，眼神虽然还有些担忧，却不再多说，只是温柔的笑着：“给你掏掏耳朵吧？”</p>
“行啊。”</p>
林巍语气轻松：“你先掏我的耳朵，一会我也给你掏掏。”</p>
“？？？”</p>
崔敏舒无奈的笑着，按住了他使坏的手。</p>
漆黑的街道上，金久男发疯似的跑着。</p>
浑身因为跳楼而擦伤的地方到处都是刺痛，身后每一个声音都像是追来的警察，他大口喘息着，能品尝到喉咙中传来的铁锈一般的腥味。</p>
躲在昏暗的小巷里，他七扭八拐，暂时蹲在垃圾桶边，表情有些慌乱。</p>
怎么会这样.</p>
该死</p>
那些杀手是哪来的？为什么会有两拨人要杀金教授？都是老棉找来的吗？</p>
金久男痛苦的摸了摸脸颊，擦伤后的脸还有血滴渗出。</p>
他大口喘息着，看着自己的手，努力地在衣服上擦了擦血迹。</p>
或许自己可以去坦白自己没有杀人？</p>
反正自己到场的时候，金教授就已经死了，是那个司机和另外的杀手动手杀的人，自己只是把那司机推下去摔死了.也许能狡辩一下，说自己是在见义勇为？</p>
该死</p>
金久男的脑袋一片混乱，稍微恢复了一些体力，便又开始奔跑。</p>
他想回家。</p>
可是跑到半路，却忽然脚步一僵。</p>
脸色有些狰狞的迟疑片刻，他在夜色中周转身形，根据上午找到的地址，钻进了一条小巷。</p>
对照着门牌号，金久男犹豫许久，也不知自己此刻是什么心情，伸手，颤抖的敲响了房门。</p>
一个浑身酒气的男人半晌才拉开门：“谁啊？”</p>
金久男拿出一张照片，指着上面的女人：“你见过她吗？”</p>
男人眯起眼仔细看了看，而后满脸蓬勃怒气，但当他看清金久男的模样，狼狈的德行时，却忽然意识到了对方大概可能的身份。</p>
他沉默片刻，也不知怎么想的，竟说道：“这女人啊.刚被一个有钱人接走。”</p>
“什么？”</p>
金久男一愣。</p>
男人却面露嘲讽：“这女人就是个婊子，为了找工作跟我睡，后来傍了大款，还叫那狗日的带着小弟来打了我一顿，现在嘿，估计正在和那狗男人待着呢吧？”</p>
“你他吗”金久男猛地一把将他推翻在地，满眼血红：“你他妈说什么！？”</p>
“西八.”男人愤怒的踉跄着要起身，可金久男却从身后摸出小刀，颤抖的指着他：“你他妈再说一遍？”</p>
他或许是喝的太多，又或许是金久男此刻狼狈的样子看起来就像是个乞丐。</p>
“我说！那女人就他妈是个烂.”</p>
尖刀猛地刺进了他的胸口。</p>
金久男颤抖的推动着尖刀，双眼一片赤红：“不可能！！你他妈把她藏哪去了？说话！说话！！”</p>
男人惊愕的看着肚子里的短刀，嘴唇颤抖着，发出一声尖叫。</p>
金久男疯狂的再次挥刀，挥刀，直到面前的男人倒地，他还在大声嘶吼：“我老婆呢！我老婆被你弄到哪去了！？”</p>
男人求饶道：“不是我！不是我！他跟那个叫林巍的走了！那林巍是个大社长！别杀我，别杀我，求求你.”</p>
可他求饶的声音却愈发微弱。</p>
直到身下的男人甚至不再抽搐，金久男才绝望的放下手里的刀，他冲进房间，翻箱倒柜，的的确确看见了一件没被带走的女人的衣服。</p>
他沉默着，拿起那件衣服，手颤抖的放到脸前，轻轻嗅着。</p>
是陌生中带着些许熟悉的香气。</p>
他妈的.</p>
金久男茫然的站在原地。</p>
是真的吗？</p>
他扭头看着那男人。</p>
那男人双眼瞪大，已然失去了回答他的能力。</p>
金久男面露些许疯狂，可随后，却还是恐惧的拔出短刀。</p>
要跑，必须要先跑婊子，该死的婊子你怎么能这样对我？你怎么能.</p>
他大脑一片空白，在夜色中全力奔跑着，甚至抢走了一辆外卖员的摩托，急速狂奔着，离开首尔，奔向釜山。</p>
可是</p>
在约定好送他离开的地方，却只有一片空荡荡的废弃仓库。</p>
没有接头人，没有说好的船，根本就没有任何人。</p>
“绵社长，我草你吗！！！”</p>
金久男崩溃的大喊着：“西八！西八！西八！！！”</p>
他几乎要哭出声来，可身后却突然响起了警笛声，他只能猛地拧下摩托车的油门，毫无目的的跑路。</p>
追逐战几乎持续了十几分钟——金久男疯了似的轰动摩托车的油门，即便是警车，也不敢开的太快，只能在他身后大声鸣笛。</p>
车子突然失去了动力。</p>
金久男慌乱的连续轰了几下油门，可摩托车却毫无反应，或许是他轰油门的动作太用力，让油门失灵了。</p>
怎么办？</p>
怎么办！？</p>
他不等车停稳便跳下车来，向一侧的山里狂奔。</p>
两辆警车走下四个警察，举起手枪，对准金久男离开的方向，三点一线：“别跑！要开枪了！”</p>
“开枪！开枪！”</p>
随着第一枪空包弹打出，随后，几把左轮连连开火。</p>
或许是射术不精，又或许是因为这老式左轮射程本就有限，又或许单纯是命还不该断绝于此。</p>
金久男身中两枪，却幸运的都在左臂，一颗直接穿过，另一颗却卡在了肉里。</p>
他顾不得疼，脑袋一片空白，在拼命的向山林深处逃窜。</p>
四个警察犹豫着，在后面小心地追击，却担心他有埋伏，又或是别的危险，最后只能被越拉越远。</p>
金久男的在一片漆黑里，消失在了通往首尔的公路旁的山林之中。</p>
直到许久，他再也跑不动，只能无力的捂着胳膊轨道在一颗树下，喘着粗气，缓缓转身坐好。</p>
不知多久都未曾流过眼泪的金久男发出了野兽般的哭泣声，他呜咽着，哽咽着，却连哭都不敢放开声音，只能勉强扯开自己的衣服，用牙撕扯成布条一边包扎着伤口一边哭泣。</p>
那颗卡在肉里的子弹，他犹豫再三，最后掰下一根树枝，用牙咬尖，用唾液消毒后，才忍着剧痛，一边哭着一边将子弹挑了出去。</p>
等到伤口包扎完毕，他双手抱头。</p>
就这样与哭声一起迷失在了这深沉的夜里。</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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