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安全和金凯军的失败,给张敬轩以极大的震动。他终于意识到自己之前的想法是多么的可笑,竟然想着和赵新掰手腕。他现在能做的只是继续等待,隐忍不动。他来伊尔库茨克已经一年了,而本地的北海军在刘胜和范统的带领下,针插不进,水泼不进。他之前已经对几个连长进行过若有若无的暗示,可是与赵新能给的相比,张敬轩能提供的条件简直可笑。他原以为自己会是个合格的管理者,不就是管一群古代npc么。谁知到任后两个月才明白,自己那点超前的眼界和些许能力在五大家的商人面前,连根毛都算不上,新鲜过后什么都不是。不管是尼布楚还是乌索利耶,从涅尔恰河到安加拉河,所有的城镇乡村都是从一座座监狱发展起来的。而那些做着发财梦或是被流放至此的人,都是靠着暴力才成为了本地长期居民,乃至人上人。每一座银矿的开发都伴随着杀戮和血腥,除了联手对付外人,五大家内部的角力也时常发生,而最终的结果都是以实力论输赢。西比里亚科夫、米林科夫、巴斯宁、杜多罗夫斯基、苏雷多夫斯这五大商人家族几乎垄断了东西伯利亚的所有物产贸易,他们每一家都是在冰天雪地里用两三代人拼杀出来的家业,不是你死就是我死的那种拼杀。要知道在北海军来以前,本地的法律对五大家形同虚设,因为市议会制定法律的就是这些人。对那位被赵新砍掉手的伊凡雅克比来说,他之前关心的也只是东西伯利亚能给总督府带来多少税收。要不是赵新隔三差五的发电报询问进展,甚至会偶尔过来露个面,张敬轩搞不好得被那些人玩死。那位对他非常客气的巴斯宁,温文尔雅的外表下就是只狡猾的老狐狸;而靠拳头起家的前市长西比里亚科夫,在第一次见到张敬轩的时候,就从对方的神色里嗅出了一丝紧张;至于苏雷多夫斯还派出了自己的宝贝女儿,一上来就把张敬轩给搞的五迷三道的,要不是刘胜提醒,差点中招,当了人家的上门女婿。毕竟肤白貌美的金发妹子可遇不可求。这些人一开始之所以服从,主要是因为害怕赵新。毕竟是他带兵打下的伊尔库茨克,对生命的漠视再加上令人垂涎欲滴的茶叶、大黄和丝绸,正所谓一手胡萝卜一手大棒子。在赵新的计划里,等北海军和沙俄再打完一场,双方能够坐下来谈判的时候,五大家就没有利用价值了,爱滚哪滚哪去。也正因为如此,赵新之前才对张敬轩说,要么凭本事征服他们,要么就扶植一批新的。问题是让一个现代人耍嘴炮没问题,可以随意说干掉这个干掉那个;等真的面对时,过去养成的守法习惯也好,对于生死的畏惧也好,都让人很难漠视生命。“ptsd”是很可怕的,常常会伴随人的一生,甚至彻底改变一个人的性格。赵新这两年在汪中的建议下,看了不少儒家书籍进行自我调整,睡眠质量已经好了很多。所以当张敬轩发觉自己在五大家面前还只是个雏儿后,他只能先把目光专注在移民上。五大家那便让刘胜和赵新去对付。1789年这一年,东西伯利亚陆续接收了两万人,其中一小半儿是岛国的归化民,而且必须是老居民才行。也只有在北海镇生活了两年以上的人才会熟悉北海镇的管理体制,待人接物不会那么畏手畏脚,能够迅速将村镇的管理权控制在手里。这些人犹如撒胡椒面一般,被安置在了沿着涅尔恰河自西向东、从尼布楚到伊尔库茨克的几个村镇里。在北海镇的计划里,1790年会再向北海特别区输送至少五万移民,以形成对人口构成上的绝对优势。本地的哥萨克居民原本就不多,平均每个村镇最多就是一两千人的规模。而北海镇的这一举措,让那些已经在本地生活了几十年的老住户们深感不安。不过当他们发现新居民到来后,并没有多么的嚣张跋扈,而是将所有的激情都投入到土地上。他们那种恨不得能在自家每一寸的耕地上都种出粮食和蔬菜、不肯浪费一丝一毫的态度,让那些老住户们深表钦佩,那些老实本分的哥萨克家庭渐渐觉得多了这么个邻居还是挺不错的。敌意虽然还没彻底消除,信仰虽然不同,可由于北海镇取消了沙皇统治下的诸多苛捐杂税,于是民心也逐渐平稳下来。“啪!”在伊尔库茨克的一所豪宅里,西比利亚科夫将一份申请文件狠狠的摔到了书桌上。“参股建设新医院的提案又一次被否决了。先生们,再这样下去,我们在城市里的话语权就会越来越少!”五十多岁的巴斯宁不动声色,端起茶杯抿了一口红茶,然后才道:“亲爱的瓦西里耶维奇,这很明显,那位大人只想让我们老老实实做生意,不要插手市政上的事。”“可我是市长!你们几个都是议员!”“瓦西里耶维奇,您只是前市长。那个马尔科维奇才是中国人的狗腿子,都一年多了,你怎么还看不清形势?”苏雷多夫斯说话向来是慢吞吞地,配合着他那副须发花白的慈祥模样,很多初次见面的人都会留下此人心地很好的第一印象。西比利亚科夫听了苏雷多夫斯的话,便从眼眶上摘下了单片眼镜,揉了揉眼眶道:“要是过去,我非得用拳头让他知道谁才是这里的主人。”巴斯宁从上衣兜里掏出一个银质外壳的扁方盒子,在边缘某个位置轻轻一按,盒子忽的弹开,露出了里面北海镇出品的高级卷烟;金色烟嘴,每盒售价5个银卢布。等他用火柴把香烟点上,悠然的喷了一口烟雾,这才道:“我们要早做决断,上校那边昨天又派人来了。”他没有点名道姓,可其他人都知道说的是谁。米哈伊.尼古拉耶维奇,鲁缅采夫元帅的得力手下;这人目前已经带兵进驻了“扎伊姆卡要塞”,同时负责对伊尔库茨克方向的情报刺探。西比利亚科夫不屑的问道:“这一次他又要什么?钱还是粮食?我们已经支援的够多的了,要是被那些中国人发现,这将是很严重的罪行,你,我,咱们谁也跑不掉。”“他想要中国人的兵力情报,尤其是他们的大炮。”巴斯宁语气沉重的说道。苏雷多夫斯有些不满的道:“真见鬼,我们要干嘛要掺和这种事。”“为什么?圣母不会允许丢失这么一大块土地。去年的文告里说了,不能对俄国遭受侵略而熟视无睹,不能对帝国的安全、它的尊严和神圣权利遭受威胁而熟视无睹。”巴斯宁的语气中特别强调了“神圣权利”,似乎这才是实质所在,毕竟那些中国人根本不信奉上帝。“……圣母的意愿就是:在巩固的基础之上开拓远东领土,竭尽全部力量,不惜一切代价夺回东西伯利亚,将战火重新点燃阿穆尔河。”“异想天开!上将怎么失败的?那位总督大人的断臂难道还不能让彼得堡那些人清醒吗?”“黄金,”巴斯宁掐灭烟蒂,低声道:“勒拿河那里发现了一个高品位的金矿。这件事大大刺激了彼得堡的那些人,他们认为在阿穆尔河上游也许会有更多。先生们,这就是为了什么。”他说了一句收尾的话,露出讲述了一个惊天秘密的神态。屋内几人听了后都露出一副若有所思的表情;黄金啊,谁不喜欢呢?“我们先去吃晚饭吧。”西比利亚科夫欲言又止,他叹一口气,起身向门口走去。几人出了书房,走进一间装修得十分豪华的餐厅。里面的每一样东西,从餐巾到银质器皿、瓷器和水晶玻璃器皿,无不透露着两个字,老子有钱,而且是超级有钱的那种。此时各家人的女眷们从小客厅那边也来了,她们口中所谈论的也是关于战争。“别谈什么君士坦丁堡了!也许我什么都不懂,可是相比于不切实际的神圣罗马帝国,伊尔库茨克才是最重要的。雅克比那个蠢货为了贪欲而挑唆了同中国人的战争,结果呢?”“圣母应该派人跟那个清国皇帝好好谈谈。上帝的子民付出了鲜血,我们必须要讨还这一笔血债。我们的女皇从不贪图丝毫的私利,她心中总想为全世界造福。我只相信上帝,相信我们的贤明君主的高贵命运!……”“我认为那些中国人也还不错了,嗯,除了不信仰上帝这一点。那个总督前些天派人送来的礼物可真稀罕!”“他算什么总督,只不过是个嘴上没毛的年轻人而已。”晚餐进行到一半,西比利亚科夫的老婆玛丽亚.利洛夫娜突然说起了一件事。“听说那些鞑靼,哦,不,我是说中国人,要成立一个新的警察部门。可怜的安娜今天哭着找我,她丈夫的那份差事恐怕要丢了。”巴斯宁道:“这是必然的,中国人那话怎么说来的?一朝天子一朝臣。”“见鬼,咱们就不要在饭桌上讲中国话了,我讨厌他们的那种语言和说话腔调。”“谁知道新任警察局局长相貌好看吗?”......1790年2月10日,刚刚抵达喀山的两个步兵团在离城市一公里处扎营,准备等待鲁缅采夫元帅检阅军队。次日清晨,头一天晚上还是松松垮垮的乌合之众,转眼就变成了排列整齐的四千人的军队。“元帅来了!”随着传令兵的通知,两个团长纵身上马,待身形稳定,便拔出了军刀。带队的将军面带喜色且神情坚定,已经做好了喊口令的准备。四千人组成的两个方阵突然安静下来,所有人都一动不动。“立~~正!”四匹马纵列驾着的高大的天蓝色的维也纳轿式四轮马车,沿着铺满冰雪的道路奔驰而至,马车的弹簧发出轻微的隆隆响声。穿着厚厚军大衣的侍从们乘坐轻骑在车后疾驰。等马车在兵团的队列前停下来时,鲁缅采夫还在车里和某人轻声的谈论着。当他迈着沉重的步子,从踏板上把腿伸下的时候,俨如他面前并无四千名屏住气息谛视着他和团长的士兵似的。随着几声口令声响起,安静的方阵开始动了,士兵们一齐举枪致敬,发出铿锵的响声。在那死一般的肃穆中,老元帅的说话声清晰可闻。士兵们扯着嗓子一起喊道:“大人!祝您健康长寿!”一句话喊完,全体又屏息不动了。鲁缅采夫在侍从的伴随下,沿着队列开始徒步检阅。老元帅有时停步对他在土耳其战争中认识的军官们说上几句玩笑话,有时也对士兵们说几句鼓励的话。不过对于士兵手中的武器,他的目光显得有些忧郁。通过和苏沃洛夫深谈,并结合了手头所获不多的情报后,鲁缅采夫已经知道,仅凭前装发火的滑膛步枪和长管炮,很难和北海军打阵地战,线列战也只能是白白送死。而这两个团将在下个月向叶尼塞河方向进发,最终抵达俄军在安加拉河上的防线。随着去年九月份发生的“勒姆尼克河战役”的结束,俄奥联军在福克沙尼大破奥斯曼帝国军队。因为苏沃洛夫的缺席,使得率领布列格骑兵军的库图佐夫脱颖而出。十万多土军面受到纵深配置的俄军突袭部队的重创,接连丢失了特尔古库库利兵营、马丁内什蒂筑垒兵营和奥达亚兵营,死伤一万多人。西线作战的胜利,使得俄军可以腾出部分兵力向东方调动。鲁缅采夫在给叶卡捷琳娜二世的信里表示,他计划在1790年秋天来临之前,将双方战线推进至贝加尔湖。具体战术是要以强大的兵力压迫对手,同时利用骑兵的快速机动进行突袭作战。先夺取伊尔库茨克,迫使中国人退至贝尔加湖东岸。“尊敬的圣母,如果我们能充分集中兵力,这个数字应该不低于五万人,在这个夏天发动突然而迅速的进攻,势必将一举歼灭敌人的大部。因为我们夺回伊尔库茨克,则可以继续控制贝加尔湖的有利形势;因此,如果敌人不主动进攻,我们定能随时切断敌人的交通线。如果敌人欲以全部兵力进犯,我将决不允许其实现这一企图。因此,我需要更多的部队,需要他们振奋精神,在这个冬天完成备战,然后我们上下一致,不难觅得良机,使敌人面临其理应遭遇的厄运。”
try{ggauto();} catch(ex){}