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平先生？”</p>
“啊呀，居然是子平先生，多年不见了。”</p>
四月的江户，暖风薰薰。在本材木町一家被称为“芝兰堂”医馆里，五十一岁的林子平面带微笑，向接受邀请而来的二十几位兰学者和他们的弟子逐一打着招呼。</p>
怎么说呢？十八世纪的岛国虽然跟隔壁带清一样实行一口通商的锁国政策，然而以贸易为媒介，荷兰人在与幕府进行贸易的同时，也带来了大量的西方书籍、科技、仪器，使岛国人通过长崎直接接触到了西方文化。</p>
说起来早期西方文化的传入，其实还是依托于大量明末时期的汉文典籍。通过《天工开物》天工开物》、《几何原本》、《农政全书》、《泰西水法》等书，汉籍不仅带来了明代中国的最新科技，更重要的是，汉籍把西方的科学技术也传入了日本，中国成为兰学传入日本的重要渠道。</p>
而眼下的这所“芝兰堂”，便是由兰学者大槻玄泽所创立的岛国历史上第一家兰学塾。这里即是医馆，也是进行兰学教育的私塾。</p>
基本上岛国早期的兰学者都是从医学入手，进而接触到数学、天文历法、地理等自然科学乃至人文科学的。</p>
与此相对应的，是隔壁的带清正在陶醉于天朝上国的迷梦，帝王专制达到了登峰造极。读书人死抱四书五经，视自然科学为旁门左道。直到第一次鸦片战争之后才涌现出了李善兰、徐寿和华恒芳等寥寥数人。</p>
所以真别瞧不起岛国，人家基本上从十八世纪后期就打下了“明治维新”的科学基础。一百多年的兰学研究，到了近代则转变升华为“幕末洋学”，使其很快就完成了向近代科学的飞跃。</p>
今天应林子平和大槻玄泽之邀来到芝兰堂的，除了有不少从大阪和长崎赶来的天文学者、地理学者和穷理学者外，还有一些在芝兰堂求学人。</p>
比如研究天文学的麻田刚立、高桥义时、山片蟠桃，研究地理的司马江汉、本木良永、朽木龙桥、桂川甫周，研究物理的后藤犁春、桥本吉宗、志筑忠雄等人。而时下最著名的学者，曾著有解剖学著作《解体新书》的杉田玄白之前去了外地，正在日夜兼程赶回的路上。</p>
至于本地芝兰堂的主人大槻玄泽，这位是来自陆奥一关藩，现任家主就是之前和北海军一同攻打岛津家的那位田村村资。大槻玄泽自小学医，曾赴长崎学习荷兰语，眼下是江户有名的外科医生。</p>
而林子平也是仙台藩人，他跟大槻玄泽很早就认识。</p>
看着来自岛国各地的兰学者济济一堂，林子平很有一种“天下英雄入彀中矣”的感觉，不由替赵新感到高兴。</p>
在他看来，北海镇若是有了这些人的帮助，不管是测绘还是铁路勘测都将迈上一个新台阶。而与此相对的则是林子平的小心思，如果赵王殿手下这么多岛国学者襄助，估计他以后应该会对岛国手下留情。</p>
之所以林子平这次能来江户，并通过大槻玄泽召集这些岛国兰学者，主要就是今年二月份幕府、仙台藩和北海镇三方正式签署了停战合约。当然了，北海镇借给幕府的那笔钱也起了关键作用。</p>
事实上自从数年前北海镇的大铁船抵达仙台藩和长崎后，岛国的诸多兰学者就一直想和北海镇接触。然而由于幕府曾下达了严禁和唐夷接触的命令，而且北海镇几乎一直和幕府处于敌对状态，所以江户和长崎的兰学者对北海镇始终保持着敬而远之的态度。</p>
在本时空历史上，这次兰学者大聚会成为了岛国自然科学界上的一件大事。也正是由此为开端，大批岛国的兰学者先后赶赴北海镇求学或是效力，而所谓的兰学之风很快就变成“唐学”。</p>
无他，赵新他们在本时空使用和传播的自然科学不知要比欧洲强了多少倍，一众兰学爱好者自然蜂附云集。</p>
而随着与自然科学相伴的“社会平等观”传入岛国，很快就与等级制度分明的岛国社会产生激烈冲突。这种完全冲破了以将军、大名、家臣为等级的专制统治的观念，严重威胁了幕府的统治，最终导致很多兰学者在北海镇归化入籍，摇身一变成了中华人士。</p>
当然了，期间岛国还因此发生了许多冤狱和社会冲突，这都暂且不提。</p>
芝兰堂内在座的众学者听完了林子平对于北海镇的简单介绍，纷纷咂舌不已。</p>
著名的画家兼天文学者司马江汉问道：“子平先生，您说北海有好几种连荷兰人都没有的天文测量仪器？”</p>
“正是，老夫现在日日所用的就是北海镇皇家秘藏的精密测量仪器，远比荷兰人的先进。”</p>
林子平说完，便拿出了自己平时手绘的一些测绘仪器的草图，什么激光经纬仪、激光水准仪、陀螺经纬仪、立体坐标量测仪等等。这玩意不看实物光看图片，根本解释不清使用方法和效果。林老头只是简单讲了讲功用，便让一众岛国学者目瞪口呆。</p>
只需要对准目标一照就知道多远，不用走的？</p>
这年月岛国不管是天文学者还是地理学者，进行实地测量时都是要用计步来测量大地，之后再通过不位置点的北极星角度，借以估算经线的长度。有了经线和纬线的长度，才能制定新历法。</p>
众人开始传阅着林子平的图画，而一旁的麻田刚立则恭敬的问道：“子平先生，听说北海镇有家巨大的医馆，大小病症，无所不治，甚至连肺痨和天花也是药到病除？”</p>
林子平颔首拈须道：“此言不虚。那家医馆名为北海镇中心医院。目前赵殿已在北海镇各村镇普及牛痘，从此再无天花之苦。至于肺痨，只需一年便可治愈。更有一种机器，可透视人全身，纤毫必现，可提早发现病症。”</p>
众人一听全都惊呆了。</p>
然而身为医者的麻田刚立却皱眉道：“牛痘？我只听说过大清国有人痘，即便接种，也只是十之能存二三。这牛痘何解？致死率如何？”</p>
说起来岛国历史上的天花，肆虐起来也是非常可怕，其主要传播途径就是朝鲜。平安朝时期最严重的一次甚至蔓延到了平城京，当时主持朝政的藤原家族四兄弟全都染病而亡，据说一次的死亡人数就高达100万～150万人，相当于当时日本总人口的25～35%。</p>
江户时代之所以经常更改年号，原因之一就是瘟疫流行，天花是第一祸首。后世的“隅田川焰火大会”就是幕府八代目吉宗时期开始的，目的是祭奠因饥荒和瘟疫死去的百姓，祈求灾厄消退。</p>try{ggauto();} catch(ex){}
至于隔壁的带清也是差不多，虽然中国自北宋就有了“人痘术”，可惜一直秘而不宣。清代早中期之所以不让汉人在内城居住，很大原因也是满人怕汉人传染天花。</p>
林子平道：“牛，土畜也。人之脾属土，以土引土，同气相感，同类相生，故能取效。北海镇自施用此法以来，无一损伤，无一复出。”</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