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了两口东西,赵新又该动身了。古人结婚,上午得把新娘子接回来,等黄昏再举行仪式。随着汪中的赞唱,重新穿上皮弁服的赵新再度登上了四轮马车。在一队骑马礼仪兵的开道下,马车缓缓启动,前往沈家迎亲。先于赵新车队出发的,是邓飞、王远方和刘思婷,前两位算是迎亲的正副使,一应说辞早就背的滚瓜烂熟。身穿明代女官服饰的刘思婷是赞礼,她是要带着发册礼和催妆礼进后宅的。沈敬丹夫妻跟赵新说的很明白,之前纳采、问名、纳吉、纳征咱们一是时间仓促,二是不懂皇家礼仪,这才让你赵王钻了个大空子。如今到了亲迎,仪仗可以按你们的要求来,可该有的发册礼和催妆礼可一样都不能少。按照明制,发册礼上的礼品可不是随处可见的“大白菜”,有钱都未必买的到,这特么得找专业人士订做才成!不说别的,光是那顶“九龙四凤冠”和三套翟衣,满清那边是没人敢做的。好在除了一帮穿越众,其他人谁也没见过明制的凤冠。最后还是靠着刘大主任,从某宝上买了件八九不离十的高仿。回到十八世纪后,又去铸币厂找了几个前首饰工匠,对比着定陵出土的那件“九龙九凤冠”的照片,用珍珠金银宝石替换了那些假的,之后又用真翠羽替换了假翠羽,这才算混了过去。而所谓的翟衣,其实是中国古代女子的最高礼服,因其衣上绣有翟鸟花纹而得名。那为什么是三套呢?根据《周礼》所载,王后要有六服--袆衣、揄狄、阙狄、鞠衣、襢衣、褖衣。其中的最高等级的袆衣、揄翟、阙翟合称“三翟”。衣料都是用蚕丝织成的锦或罗,皆以素纱为里。这三件里袆衣最重要,既是祭服,也是朝服和册封、婚礼的吉服。其边饰上有龙纹,而另外两种翟衣边饰是凤凰;从颜色上说,袆衣玄、揄狄青、阙狄赤。历史上明亡之后,朝鲜王国的王妃们继续使用翟鸟纹礼服,直到二十世纪初日本入侵。翟衣这玩意到了清代也没人见过实物,即便是前清宫老太监也是一样。刘思婷从另一时空某博物馆购买的高端仿制品,是根据北宋南薰殿旧藏《历代帝后像》中的宋仁宗皇后像的图片资料仿制出来的。除了以上两样,像什么描金云凤沉香色木匣、采结四串、抹金银香圆宝盖四副、金事件、玉事件等杂七杂八的一大堆都是汪中开的单子,射阳湖那边的人去金陵、苏州和扬州订购的。没办法,十八世纪银子贵价值高,可另一时空银子就成了“大白菜”,价值一落千丈。亲迎礼极为繁琐,不过再麻烦也没有后世那样一群女人堵着门不给足红包不让进的情况。然而赵新心说倒是不用给红包呢,可备的礼物可比红包有过之而无不及。沈家那边知道赵新已经出门后,一大家子便来到院门外,面南而立等候。等王远方他们到了,沈敬丹便跟着三人进到正厅,香案已经摆好。作为主婚者的沈敬丹依足礼制规矩四拜平身后,刘思婷便带着发册礼和那枚玉谷圭去了后堂。后堂那里也设有香案,等沈璇换好了全套袆衣,由两个沈家女眷扶着出了闺房,在香案前跪拜。刘思婷按照汪中教她的那套说辞,将玉谷圭授给了沈璇。之后撤掉香案,沈璇坐在一个盖着黄缎子的太师椅上,沈家的女眷们在院子里站好,在前老太监的唱礼声中,冲着沈璇做了四拜。至此“发册”这个环节就算是完成了。等赵新的车队磨磨蹭蹭,慢而又慢的到了后,由汪中和老尤引着直接去了中堂。沈敬丹夫妻跟在后面,利吉则捧着一只被捆了翅膀和脚的活雁跟在了最后。话说后世接新娘子,新郎得捧束花;可在古代,必须得捧只大雁才行。这叫“贽见礼”,自秦汉以降就成了古代迎亲礼中的必备之物。在古代的嫁娶六礼之中,除了“纳征”之外,其余五礼都要以雁为贽,因此也被称作“奠雁”之礼。为了防冻,那只大雁之前被裹在一个夹着棉花的红缎面套子里,一路上利吉也不敢太用劲儿抱,生怕给捂死了。就为了凑这份礼,八月份大雁还没南迁的时候就抓了好几只,一直被人小心伺候着,就为了等这一天。要是不提前准备的话,等一过白露,大雁就得飞到广东、福建过冬去了。到了中堂,沈敬丹夫妻站到堂中,一左一右,东西相向,就等沈璇出来行礼了。过了大约十分钟左右,赵新终于看见了已经十几天没见的沈璇。当那张为了今天才全部绽放的绝美容颜一出来,赵新一下就看呆了。《说文》上说,“璇”者,美玉也。又有一种花称为“璇花”,其色如白玉;古人说“琼树留宸瞩,璇花入睿词。”尽管之前两人早已有过耳鬓厮磨,可今日的沈璇终于彻底释放了所有的芳华,那张桃颊樱唇、眉黛青颦的绝美面容美得让人心颤、让人无法把持,盈盈秋水,顾盼生辉。一身华丽的翟衣凤冠喜庆庄重,身形微转之间,绶带上的玉饰叮当作响。沈敬丹夫妻一看赵新的神情和女儿的样子,脸上都露出了一丝满意的笑容;而走在沈璇身后的刘思婷也是面带得色,看着赵新心说我为了你老婆今天这一身折腾了大半年,说什么也得好好谢谢我才行。发奖金,必须的!后面站着的春来等沈璇走到沈夫人下位站定,这才从匣子里取了用锦帛写就的婚书放在香案上。赵新和沈璇按照汪中的指引,行了八拜礼。到了这步,沈家这边的仪式就算是完成了。要是按照明制,沈璇得坐轿子,赵新得先去门外等着掀轿帘。算了吧,已经够折腾的了,马车足以!等大队人马再度拉着好几车礼物回到了赵新的新宅子,安顿停当后,赵新让其他人等先去到前院休息,只有利吉和几个警卫留了下来。由刘思婷陪着,坐在屋内的沈璇也不敢乱动,生怕把翟衣上的饰物弄乱了。按礼制,一会儿应该去祠堂参拜赵家的列祖列宗,之后才是合卺礼。正胡思乱想的时候,屋门一响,赵新推开门走了进来。“阿全,跟我来。”沈璇听了,缓缓起身,环佩叮当的走到门口时,发现刘思婷居然坐着没动,只有阿妙跟着自己。她觉得诧异,正想开口,就见刘思婷冲她笑笑,说道:“去吧。这事我就不掺和了。”赵新的新宅院是座三进的大院子,形制是按照四合院修的,不过就是没有四合院的那些雕梁画栋。正要是在北海镇这种地方盖座四合院,大冬天绝对得冻的人嗷嗷叫。出了屋门,沈璇就见五个警卫手持短枪站在院里,神色警惕,一副如临大敌的模样。“出事了?”沈璇望向赵新,却见对方神色如常,面带微笑,这才心中稍安。可她完全搞不懂大喜的日子为什么要动枪。三人顺着房檐下的回廊走到后院门口时,沈璇又见利吉带着四个持枪警卫守在那里,神情同之前那五人一样。赵新走到门口也不说话,目视利吉,见对方点了点头,这才回首示意沈璇跟上来。沈璇愈发的糊涂了,他这是要干嘛?难道后院里放着什么宝贝不成?谁知自己刚走进大门,阿妙竟然没跟上来,在院门外就停住了。沈璇感觉情况不对,正要叫阿妙过来,就见利吉走到门口,伸手把后院门给关上了。“哎?”沈璇顿时一愣,再也顾不得什么仪态,拉着赵新的袖子问道:“出什么事了?”“跟我来。”赵新微笑着摇头,握着沈璇的手穿过院子走到正房门前,还没等他推门,屋门唰的一下就开了。这下可把沈璇吓了一大跳,她完全想不到后院屋里居然有人!“臭小子,坐的我和你爸腰都酸了,真真儿是娶了媳妇忘了娘!”说话的,是一位几近花甲的老年妇女。沈璇只见此人一头乌黑的齐肩卷发,皮肤白皙,身上穿着一件大红缎面的棉袄,看上去十分的和蔼,眉眼之间竟跟赵新有八九分相似。老太太一眼看到了赵新身后的沈璇,顿时满脸笑意,一把推开赵新,上前握着沈璇的小手,用极为温和的语气说道:“哎哟~~你就是阿全?总算见到真人了!这小模样可比照片儿里漂亮多了。穿这一身冷不冷啊?忙了一上午饿不饿啊?我跟你说......”“哎呀,就你话多!大冷天让他们俩先进来。”沈璇寻着话音再一看,只见老年妇女身后走来一位岁数差不多的老年男子。此人身材高大,长着一张方脸,线条硬朗。身上也穿着一件大红缎面的棉袄,头上留着和赵新差不多的寸许短发。这是......沈璇脑子里嗡嗡乱响,心里犹如一头小鹿乱撞,慌的不得了。她刚才好像听到老年妇女说什么“爸”和“娘”,难道是?!想到这里,她惊讶的转头望向赵新,只见对方一脸歉意,有些尴尬的对自己道:“阿全,见见我爸妈吧。”沈璇顿时就懵了,她只觉两腿发软,身子一歪,差点瘫倒在地......前院里,从早上忙到现在的王远方、老尤和邓飞等人正坐在一起喝茶小憩,汪中因为从早上忙到现在太累,去了厢房休息,以便养精蓄锐犒赏肚皮。门口人影一晃,刚换好衣服的刘思婷走了进来,一屁股坐在椅子上,自顾自的倒了杯茶喝上了。邓飞道:“他们俩去见了?”刘思婷杏眼一翻,眼道:“人生大事,马虎不得。要是以后我儿子敢瞒着我,非得掐死他不可。”老尤笑道:“小刘,儿大不由娘,管不住的。”丁国峰道:“那你说赵总这会把老人接来,还走不走了?”邓飞抬叹了口气道:“我看悬。现在咱们的盘子越来越大,他买的东西太多了,想不被人注意都难。”说罢,他起身走到窗前打量了一会屋外,转头对众人沉声道:“那两条军舰到现在他都不敢带回来,还不是怕被人盯上。”老尤道:“你们几个都怎么想的?以后有什么打算?”丁国峰道:“我是无所谓,以后学赵总,把爹妈接过来,盖套大hoUSE,空气清新又环保。”邓飞道:“真要是被人盯上了,咱们这些人一个都跑不了!还得早做打算。刘思婷,你怎么看?跟你家小洪商量过没有?”刘思婷犹豫道:“商量倒是商量过。我们打算等孩子生下来,把该打的疫苗都打了再说。”众人这时将目光转向老尤,老尤摆了摆手笑道:“我老喽,跟你们比不了。干几年给小孙子挣点奶粉钱就行。”丁国峰笑道:“尤老师,您这可不是挣奶粉钱,天天喝燕窝都够了。哈哈哈~”“臭小子!”老尤也哈哈笑了起来。过了片刻,他突然朝一直不说话的王远方问道:“小王,听说那个曹鹏也进了军队?”王远方点点头道:“嗯。刚进集训队两个礼拜,跟其他轮训的军官一起训练呢。”“怎么样?”王远方摇摇头道:“挼的厉害,慢慢来吧。昨天听吴安全说电厂那边还有几个也想进部队。”“切~~”丁国峰道:“是个人就觉得自己能当个将军,哪儿特么那么容易啊!五年了,有时我睡不着,回头想想这一路,真是够悬的。但凡走错一点儿,咱们都得夹着尾巴从头再来。”刘思婷道:“我听洪涛说赵新头这些年经常看书道半夜才睡,他也真够能折腾的。之前听说他用六百人就敢跟一万沙俄打,胆儿也够肥的!”邓飞道:“他那也是被逼的,事情到了那个份上,不打不行。眼下北海镇这么多人,走错一步搞不好就得死人。要我说,赵新还算是有天分的,可你看看他办公室里堆着的那些书和地图,没事儿就坐那琢磨。刚三十岁的人,白头发已经冒出来了。”众人听了纷纷点头,常言道“要想人前显贵,背后您必得吃苦受罪”,赵新的努力大家都是看在眼里的。几十万人都指着他,要是没这份苦功,北海镇早就散伙了。之后众人又随口说起满清和沙俄的态势,性格最沉稳的邓飞判断两边人马都不会死心,明年指不定还得闹出什么幺蛾子。丁国峰道:“要我说,扩大海军陆战队规模,在江南腹地给乾隆来个中心开花,让他们顾此失彼。”邓飞道:“这话就不用再说了,我跑山东这一趟体会最深。你要是不跟地主阶层合作斗心眼,根本扎下根。咱们为什么不在山东搞地盘?还不是怕跟地主士绅纠缠不清么。可咱们真要是跟那些人搞在一起,奴婢制废不废除?分不分田地?那些苦读四书五经的秀才举人们用不用?”刘思婷不满的打断道:“停停停!大喜的日子说这些做什么?等你们凑一起开会再说这些。”说罢,她转头打量着内的陈设,看到一旁的桌案上放着一个像是装画轴的匣子,外面用红色的绸带系了,走过去一边解绸带一边问道:“这是谁送的?”老尤道:“哦,这是汪先生一早拿过来的,是副中堂,说是给赵新的礼物。可能是忙忘了,没顾上。”邓飞也走了过来,取出一个纸卷打开观看。刚打开一半,邓飞就赞道:“好字!”老尤和丁国峰听了,也围上来取了另一副观看。尤其是老尤,看到汪中那一笔银钩铁画的书法,心中佩服不已。整副中堂连起来读便是:“斩冰海灏波,辟良田万里救民水火;复千里故土,营万间广厦唯君能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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