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分割包围</p>
576年十月初四，宇文邕再次亲征北齐，任命越王宇文盛、杞公宇文亮、随公杨坚统率右三军，谯王宇文俭、大将军窦泰、广化公丘崇统率左三军，齐王宇文宪、陈王宇文纯为前军，宇文招统领后三军。宇文亮是宇文导的儿子；宇文俭，宇文泰八子；丘崇，新面孔，黎州刺史、上大将军。</p>
鉴于上次进攻河南一线失败，这一次，北周军选择了进攻河东一线，把目标放在平阳、晋阳。宇文邕路过玉璧城的时候，接见了韦孝宽。远远望去，玉璧城坚不可摧，固若金汤，宇文邕不禁夸赞：“有韦公在此，我们大周才得以安心东征齐贼呀！有如此坚城，何愁敌国不破？”</p>
韦孝宽七十七岁了，依然壮心不已，听皇帝如此夸赞自己，又再次请缨出征。</p>
“韦老，你不必多言，玉璧还是需要你的。”</p>
“陛下，荡平齐国，这是老臣毕生夙愿，即便我不能统帅一军，直捣平阳，也愿意率领一支偏师，攻打敌寇也行。”说着说着，韦孝宽老泪纵横，伏地不起。</p>
这下就给宇文邕整不会了，人家年纪一大把，又一心为国，你这又是何苦为难一个老年人呢？宇文邕就于心不忍了。人家都说了只要偏师进攻就行，也不跟自己抢风头，那还有什么好说的？</p>
“韦公如此忠君爱国，朕属实感动，你放心，朕一定让你参与东征。”</p>
韦孝宽这才心满意足，整军备战去了。</p>
时间来到了十月十一日。高纬在干嘛呢？高纬正在和冯小怜妹妹，在祁连池（忻州市宁武县管涔山上）打猎呢，二人你侬我侬，情深意切，双宿双飞，开心得不得了。</p>
前线的战报一封比一封紧急，却全部被右丞相高阿那肱扣下了，他不以为然：“大家正在狩猎，这不过是边境的小小摩擦罢了，很正常嘛，何必来报告？”“大家”是对皇帝的称呼。</p>
“陛下，如此游猎好不快活，然而我听说晋阳宫年久失修，不利于陛下入驻，我建议让段孝言去翻修下宫殿，这样一来，陛下和淑妃游猎完，才有好地方可以休息。”韩凤笑着说。“是呀，陛下。”穆提婆和韩凤相视一笑。段孝言投靠韩凤以来，溜须拍马，无所不用其极，很得韩凤、穆提婆赏识，于是韩凤一有机会，就给段孝言揽活。</p>
“好呀，陛下，我都还没去晋阳宫殿住过呢。”冯小怜一撒娇，高纬立刻就同意了。</p>
很快，在韦孝宽玉璧这个桥头堡的支持下，宇文邕轻松到达晋州（临汾市一带）境内，陈兵在汾曲（临汾市南，汾河拐弯处）。</p>
宇文邕指挥若定，派宇文宪领兵二万在雀鼠谷（晋中市介休县西南）驻守，宇文纯率步骑兵二万人在千里径（临汾霍州市东）驻守，达奚震率步骑兵一万人在统军川（雀鼠谷以东）驻守，宇文盛率步骑兵一万人在汾水关（晋中市灵石县、临汾霍州市之间）驻守，大将军韩明率步骑兵五千人在齐子岭（河南济源市西北）驻守，焉氏公尹升率步骑兵五千人在鼓钟镇（运城市垣曲县北）驻守，凉城公辛韶率步骑兵五千人在蒲津关（运城永济市西黄河渡口）驻守，宇文招率步骑兵一万从华谷（运城市稷山县西北）攻打北齐汾州（临汾市吉县）一带。</p>
至于韦孝宽，宇文邕让他跟随宇文招，做行军总管，配合攻打汾州。</p>
韩明、尹升、辛韶等都是开国功臣之后，官二代。宇文邕的这一次安排，应该说是煞费苦心的。</p>
雀鼠谷，谷长七十余公里，汾河流经河谷，河谷两边为陡峭的悬崖，是晋阳南下的要道，宇文宪率军扼守雀鼠谷，就是为了阻击齐军从晋阳南下救援平阳；千里径，是北齐前平阳太守封子绘开凿的一条道路、是连接晋阳的另一条重要通道，因雀鼠谷两岸悬崖陡峭，河流湍急，很难突破，一般取道千里径，宇文纯的目的也是阻止齐军南下；统军川、汾水关地势险要，达奚震、宇文盛可以随时借此策应救援宇文宪、宇文纯二人。</p>
宇文盛、宇文纯、达奚震三人，全部受宇文宪节制。这几路人马都是一个目的：阻止北齐南下救援平阳。</p>
韩明、尹升两路的目的是阻止北齐从洛阳一线渡河救援平阳；辛韶的目的是保障北周的大后方安全；宇文招、韦孝宽攻打汾州重镇，目的是拔除平阳以西的北齐势力。</p>
平阳周围的各个北齐据点都被依次拔除，除了东雍州（运城市新绛县）的傅伏。傅伏自从上次河阴大战立功后，被高纬任命为东雍州刺史，专门去对付勋州玉璧城的韦孝宽。韦孝宽多次进攻，都被傅伏打退，这才跟随宇文招去攻打汾州。</p>
这样一来，平阳就被北周军团团包围，成了瓮中之鳖，接下来就是进攻了。</p>
宇文邕把进攻平阳城的任务交给了王谊，而北齐这边负责防守的是尉相贵，也就是尉相愿、尉兴敬的大哥。北周军必须在北齐的援兵到达之前就把平阳拿下来，否则到时候北齐军内外夹击，处境就很危险了，有可能全军覆没，毕竟是客场作战，这是最危险的，所以，王谊指挥各路大军日夜猛攻平阳城，火攻、水攻全用上，地道战、土山战应有尽有。</p>
十八日，平阳已危如累卵，战报却再次被高阿那肱拦截下来，唐邕忧心忡忡，看这样下去不行了，于是授意使者谎称平阳已经陷落。高阿那肱听后，脸色大变，他可是清楚知道平阳是什么地方，那就是晋阳的南大门！再也瞒不住了，于是报告给了打猎的高纬。</p>
“陛下，平，平阳，平阳陷落了！”高阿那肱吞吞吐吐地说。</p>
“什么？”高纬一脸震惊，吓得弓箭都掉到了地上，把头转向平阳的方向，“快，快，我们立刻向平阳出发！”</p>
韩凤、穆提婆二人也是吓坏了，但故作镇定。韩凤说：“没事儿，陛下，不过是一座城池而已，不必惊慌，待我大军一到，周贼必定遁逃。”</p>
冯小怜双手捧着高纬的脸，让他的脸转向自己，钻进高纬的怀里娇滴滴地说：“是呀，陛下，着急也没用，你就陪我再猎一围吧！”</p>
“这样一来，也可以稳定军心，陛下。”穆提婆笑着说。</p>
事已至此，只好强装镇定了。于是，高纬抚摸着冯小怜的脸庞，深情地说：“好好好，朕的心肝儿！朕就陪爱妃再猎一围！”只听“驾”的一声，高纬挥动马缰绳，载着冯小怜妹妹就冲进丛林中去了。</p>
这就是李商隐在《北齐二首》中写的“平阳已陷休回顾，更请君王猎一围”的来历。还好，高纬没有因为妹子而彻底失去理智，猎完一围后，便下令回到晋阳，让各路军队在晋阳集合。</p>
十九日，齐军在晋祠完成集结，总共有十万大军。</p>
“陛下，臣妾还没看过战争呢，打猎都玩儿够了，臣妾想见识一下真实的战场是什么样的，可以么？”冯小怜的双眼发出了勾魂的光。</p>
“好好好，爱妃，朕这一次就带你亲自体验下战争，”高纬顿时荷尔蒙爆棚，是时候展示出男人的魅力了，高声对群臣说，“朕打算御驾亲征，夺回平阳，击退贼寇！”这一刻，高纬觉得自己头顶仿佛冒着金光万丈，觉得自己这一刻很男人，这一刻自己不再口吃，不再害怕群臣的目光，这就是爱情的力量！</p>
高孝珩、唐邕、高延宗、斛律孝卿等人面面相觑，本想劝阻高纬，又不知道该说什么，于是都选择了沉默。</p>
“报告陛下，微臣有要事上奏！”陈德信气喘吁吁上前来。太监陈德信，现任侍中，深受高纬信任。</p>
“讲！”</p>
“微臣奉命前往监察晋阳宫，却发现段孝言竟然让工匠去修自己的宅邸，同时也去修韩凤、穆提婆二人的宅邸，我质问段孝言后，他语无伦次，此事微臣不敢隐瞒，希望陛下定夺。”</p>
“什么？竟然有这种事？”高纬勃然大怒，恶狠狠看了韩凤、穆提婆二人，便要亲自前往查看。到了施工现场，果然如陈德信所言，而且还发现韩凤把官用的马匹借给了别人私用，高纬当即下令，革除韩凤、穆提婆一切职务，并拆除了韩凤、穆提婆、段孝言三人的房屋，并且解除了韩凤儿子韩宝仁和公主的婚姻，三人被宣布接受组织调查。</p>
“等朕凯旋之后，再来处置你们！”</p>
2.齐军倒戈</p>
二十五日，高纬亲率各路军队从晋阳出发，奔赴平阳前线。</p>
相比之下，北周的情报工作相当及时而准确。听说高纬来了，宇文邕坐不住了，立刻从汾曲来到平阳城下督战，和王谊等人商议进攻策略。皇帝一来，周军士气大涨，平阳城已弹尽粮绝，就差最后一根压死骆驼的稻草了。</p>
“既然高纬不把平阳当回事，那我们可以借机利用，彻底摧毁平阳守军的信心！”王谊笑着说。</p>
“哦？你有何妙计？”</p>
“相比陛下已经听说了冯小怜要求再猎一围的消息了，我们就把这个事儿给这城里的人说一说吧。”王谊指了指平阳城。</p>
“好！”宇文邕也笑了。</p>
很快，王谊安排了几组大嗓门的士兵，让他们轮流对着城头高呼：“请君再猎一围！请君再猎一围！”一边是暴风骤雨一样的进攻，一边是唇枪舌剑，平阳城中的士兵心理防线开始崩溃，小道消息流传开来，说是皇帝已经放弃平阳了，继续守下去，只有等死的份儿。</p>
行台左丞侯子钦看着这人心惶惶的齐军，再望望城下这无边无涯的周军，内心产生了一个大胆的想法：投降。</p>
当天夜里，侯子钦就悄悄出城，拜见了宇文邕。</p>
“城中局势如何呀？”</p>
“报告陛下，平阳城危在旦夕，在下仰慕陛下久已，特地前来投降。”</p>
“好好好，依你看，我们应该怎么对付崔景嵩？”</p>
“这个包在我身上，我和崔刺史关系好，我一定会对他晓之利害，相信要不了两天，平阳城必定归大周所有。”</p>
侯子钦回城后，就开始找崔景嵩谈论投降的事情。刚开始崔景嵩还严词拒绝了侯子钦，在侯子钦的软磨硬泡之下，他才渐渐开始动摇起来，静静地说不出话。侯子钦给出了最后一击：“老哥，您是清河崔氏，世家大族，到哪儿不是高官厚禄，何必要跟着高纬这种昏庸之主？”这话如当头棒喝，崔景嵩立马就清醒了。</p>
“我只是刺史，兵权都在尉相贵手中，你拿尉相贵怎么办？”</p>
“尉相贵我知道，他对齐国一直忠心耿耿，咱们只好来硬的了。”</p>
二人商定好后，崔景嵩让侯子钦出城传达自己的愿意投城的意思，并商定交割仪式。</p>
二十七日晚，侯子钦代表崔景嵩，向北周投降，按照事前安排，宇文邕派王轨带兵去接应崔景嵩。王轨的先锋部将段文振，趁着夜色，手持长矛带着几十人登上城头，王轨和崔景嵩碰头后，双方气势汹汹朝着尉相贵府邸杀去，段文振一刀就砍中了尉相贵左臂。双方展开激烈肉搏战，最后，尉相贵以及部下八千人被俘虏。</p>
平阳，真的陷落了。</p>
战略目标达成，接下来就是扩大战果了。宇文邕让尉相贵去劝降傅伏，结果尉相贵被痛骂一顿，傅伏誓死不降。宇文邕感叹，称赞傅伏是齐国的韦孝宽。</p>
再看宇文宪。北周战神宇文宪迅速行动，拿下了洪洞、永安二座城池，准备进一步攻取其他地方。高纬下令，让先头部队烧毁了桥梁据险防守，宇文宪的军队无法前进，便驻屯在永安（霍州市）。</p>
宇文宪派宇文椿在鸡栖原（霍州市东北）驻屯，砍伐柏树建造小屋作为军营，打算和齐军援兵来一场大会战。宇文椿是宇文导（宇文颢次子，宇文护二哥）的儿子、宇文亮弟弟。</p>
二十八日，高纬亲自率兵向鸡栖原出发，派高阿那肱带一万人救援千里径，斛律孝卿带一万人救援汾水关。斛律孝卿行动迅速，宇文盛告急，宇文宪亲自救援，二人合兵一处，加上又占据地利优势，击退了斛律孝卿，宇文盛、侯莫陈芮趁机追击，斩获不少；另一边，高阿那肱也来到了千里径，高纬的主力到达鸡栖原，宇文椿向宇文宪发出救援，宇文宪又奔赴鸡栖原，看着高纬的士兵漫山遍野，迟迟不敢应战，一直拖到晚上还在观望。</p>
正在宇文宪犹豫不决的时候，宇文邕的诏令来了，宇文邕表示仗打到这里就差不多了，该撤退了，反正平阳已经拿下。于是，宇文宪趁着夜色带着部队撤离。“五叔，那我们的军营怎么办？”宇文椿问。</p>
“兵者诡道也，见机行事，不能死守常规。你继续用柏树搭建军营，以迷惑敌军，他们必定不敢轻举妄动。”宇文宪答。</p>
经过一晚上的秘密行动，宇文宪的几万人顺利撤退，直到第二天，高纬才知道。</p>
“陛下，周人这是害怕了，我们应该趁势追击才对。”高阿那肱说。高纬同意了这一说法，就派高阿那肱率领前军先行进发，仍旧节制调度其他军队的行动。</p>
二十九日，宇文邕任命梁士彦为晋州刺史，带领一万人镇守平阳，让韦孝宽回防玉璧城，准备率兵返回长安。</p>
“以陛下的圣明威武，乘敌人的荒淫放纵，何必担心不能攻克他们！如果齐国出现一个好的君主，君臣同心协力，那么就是有商汤、周武王的声势，也不易讨平对方。现在齐国的君主昏庸、臣僚愚蠢，军队没有斗志，虽有百万之众，实际上是送给陛下的。”宇文忻劝道。宇文忻是宇文贵的儿子。</p>
宇文邕不以为然：“齐军刚刚集结，声势浩大，我们因为平阳城内部有人倒戈，才侥幸拿下晋州，平阳易守难攻，不如让这座坚城去耗一耗齐军的锐气，这才是上策。”</p>
“齐国的纲纪败坏，到目前已经有两代了。上天庇护嘉奖我们周王室，经过一战而扼住对方的咽喉。古人说的攻取动乱欺凌败亡之国，正在今天。放过他们而自己退走，臣实在不能理解。”军正王韶说。军正，军中执法官；王韶，太原王氏，世代居住长安，有雅量，宇文邕掌权后提拔的新人。</p>
宇文邕只是点点头，淡淡一笑，依然坚持返回长安：“两位说的很有道理，但这一次是我们两国主力对决，其中有很多不确定的因素，一旦失败，那就不可设想。朕依然认为，依靠平阳坚城试探下齐军的战斗力，再做打算，这是最好的选择。”</p>
可以看出，宇文邕这次东征，真的是稳扎稳打，他确实是下定决心要灭掉齐国的。</p>
走的时候，宇文邕安排宇文宪等人殿后，阻挡齐军。齐军在哪儿呢？直到十一月初四，高纬这才到达平阳城下。</p>
听说周军主力遁逃，高纬率兵追击，到达高梁桥（临汾市尧都区高河村），追上宇文宪。宇文宪带着两千骑兵，隔着高粱水排开阵势。段畅作为先锋，带领齐军挺进桥头。</p>
“来将可通报姓名？”宇文宪问。</p>
“我是领军段畅，平原王段孝先的堂弟，你又是谁？”段畅很自豪地说。</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