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言落,争论倒是停止了,但如何做,却没人发表意见了,一众将校,都眼巴巴地望着苟政,等待命令。</p>
苟政则沉思良久,敌情探查得越清楚,对对手知道得越多,苟政心头的压力就越重。就算对姚襄不甚熟悉,但石闵的大名,可就是如雷贯耳了,这样的对手,是天然能带给人威慑的。</p>
屏气凝神,大脑疯狂开动,对既得之各种战场信息分析着,试图找到一条稳妥的破局办法。然而,纵使绞尽脑汁,所思之法,也没有任何一条与“稳妥”能沾上边。</p>
此时此景,如此局面,如此形势,留给苟政的选择并不多,而如欲达成目的,实则也只有行险,这是限制条件下的必然选择......</p>
过了好一会儿,在气氛都有些压抑的时候,苟政重新抬头,腰都挺直了,那张干净而英武的面孔上,尽是决然,眼神中也再度流露出一抹疯狂之色。</p>
像苟政这样的人,虽然一向深沉冷静、从容有度,但其骨子里,实则是具备很强冒险因子的,平日里压抑得越狠,爆发出来就越疯狂。</p>
环视一圈,苟政沉声道:“诸位弟兄,时至今日,境况如此,我知晓在座不少人,犹有迟疑!梁犊兵败,义军溃灭,我等已彻底沦为孤魂野鬼,贼匪残寇,处境艰危,时刻有覆灭之忧。</p>
此番,我率领诸位东进,不只是为了解救家兄及那数千义军弟兄,实则是在救我们自己。若是坐视家兄为赵军剿灭,那么我们这些人,就将成为赵军最后的目标。</p>
石姚之军西进,长安之师东来,两面夹击,如何能挡?以羯赵朝廷对我等之愤恨,以赵军官兵之残暴,届时我等会是怎样下场?粉骨碎身,死无葬身之地!</p>
此番,若能趁机将石、姚二军击破,那么我们就将有足够的时间,北渡河东亡命。河东有大河之阻,山脉之险,哪怕暂时隐遁山林,占山为寨,犹可与赵军周旋,以待时变!</p>
因此,我希望诸位牢记,不要将此次东进看作是解困救人,这是在救己,在为我们活命而搏命,争取时间......”</p>
苟政这番话,对于麾下的这干武夫来说,未必能够搞清楚其中的因果关系,一时间也很难理解其内涵逻辑,但至少听明白了一点,不是去救苟胜、苟雄,而是在救自己。再加上,苟政情绪到位,流露出的坚定决绝,也十分具备感染力。</p>
这两者相辅相成之下,也给了大伙们跟着苟政去出生入死的理由,足以驱动他们行事。</p>
见众人皆有意动,苟政眼珠子一转,又语气自信地道:“不可否认赵军之强大,又携新胜之势,然而,我若欲破之,易如反掌!”</p>
这话,可就有些大了。注意到众将眼神中的怀疑,苟政更加自信满满:“赵军西来,千里追击,连番苦战,早已成为疲兵。疲兵,有何可惧?</p>
而我军,则为新锐之师,论精悍,未必就比那些赵军差!石闵能打,在座诸位,难道就是庸才,就自甘堕落服输?</p>
最为要紧者,赵军骄悍,以至大意,目标尽在被围义军余部身上,绝不料还有我军驰援而来,这是我等出奇制胜的大好机会。</p>
明日,只要我等发起决死突击,袭击够猛,够烈,打他一个措手不及,与被围义军内外夹攻,莫说石闵,就是那石虎亲至,我等也未必不能将之拉下马生擒!”</p>
又经苟政这么一番分析解释,诸将眼神中的疑惧终有所释放,虽然苟政心里知道,这种鼓动,效果有限,但只要能暂时压制其恐惧,引这些人冲锋效死,就足够了。</p>
“既然赵军必破,那还议个甚?敢请将军下令安排!”苟威听了苟政这番鼓动,似乎全然当真了,有些迫不及待地抱拳道。</p>
对苟威的反应,苟政心里对他暗暗点了个赞,这等丘八,绝不是毫无用处的,关键是要放对地方。</p>
深吸一口气,苟政开始发号施令了,首先看着苟威,沉声道:“你不是一向自负不惧死吗?我就给你一个要命的任务,可有胆气?”</p>
苟威直接被架起来了,只稍一皱眉,便慨然道:“我有何惧?但请将军吩咐!”</p>
“好!”苟政几乎吼出来,道:“明日抵近赵军,届时,一旦我命令下达,你即率领本部,向赵军发起冲锋,不许胆怯,不许后退,只有前进一途!要么打通与大兄之联系,要么死!”</p>
从苟政的言语中,便已能感受到那股升腾的血腥味道,苟威及其部将闻之,都不禁凛然。迎着苟政堪称恐怖的眼神,苟威重重地抱拳:“诺!”</p>
“子平!”苟政又朝苟安道:“一旦战起,战场形势变化莫测,倘若羌骑袭扰威胁,你就负责率军抵挡他们,这同样需要拼命!”</p>
对此,苟安别无二话,只是肃然应道:“诺!”</p>
“其余将士,由我亲自率领!”苟政又对丁良交待道:“丁良,明日你率麾下马队,给大军引路!”</p>
做好基本交待之后,苟政重重地呼出一口热气,依旧严肃道:“明晨,寅时进食,而后全军向东进发,小心迫近赵军,观时待动!”</p>
待众将散去,苟政又把丁良单独留下来,做了一些交待与安排。核心要旨在于,将全军的马匹集中起来使用,这支苟军并不富裕,但也有两百余匹马,虽然不代表就有两百骑兵,但至少保证了小规模的机动能力。</p>
这一次,苟政的确打算博一把大的,然而,未虑胜,先虑败。虽然决定了冒险一击,但他同样做好了失败准备,一旦事有不济,他即率亲兵脱逃。</p>
能救得了两位兄长,那固然是他满怀期望的,若事难竞成,他将以保全有用之身为第一要务。最坏的打算便是,尽弃这五千部曲,让这么多人为两个兄长陪葬,也算苟政一番“孝心”了。</p>
事实上,留守陕县的那两千多部曲,才是苟政给自己留的最后本钱,其中就包含了不少经过苟政“考察”的忠勇部卒......</p></div>