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孩在港口找到她时，她正拎着水果篮子沿码头贩卖。</p>
她没有舌头，说不了话。只能向下船的旅客和水手们咿呀发声，用手拿出果篮里的柠檬和橙子，比划价格。</p>
但来往的人总是匆匆路过，不理会她。</p>
男孩本想悄悄过去拍她的肩，可没让他得逞，她就转过头来发现了他。</p>
他看到她见到他时眼神一亮，莫名就有股欣喜涌上心头，他凑上去，好多话想说，可说出来的却是：“和你说过啦，在码头很难散卖水果的。商船会向专门的货船买，旅客们都愿意在城里买，水手们别看在酒馆里阔气、他们才不会买码头上的东西。”</p>
女孩其实比他年纪大，可不知道为什么，他总喜欢在她面前表现更成熟。</p>
她手指比划着，指了指他身上的侍从服侍表示疑问，也对他这些天杳无音讯表示疑惑和关心。</p>
但这些他都不能说，他只能说：“我现在是骑士大人的侍从啦。一个骑士大人发现了我，觉得我说话伶俐，收我做侍从。”这不是假话，前些天忽然有个骑士大人找到他，问他关于之前带进城里一个刚下船的佣兵的事，后来看他口齿伶俐，又问了他的出身，那位骑士本想让他在马房当小弟，一天过后又决定收他当侍从。这些天他一直待在骑士大人身边，直到今天才被准许回来收拾东西。</p>
他隐约知道这些或许都与那位他引进城的佣兵有关，前些天连一个“沙蛇”小姐都来寻他问过话。但他不能说，骑士大人要求他对谁都不能说。</p>
他这次回来收拾东西，先去祭拜了父母，然后是让铁匠叔叔帮他重铸家里父亲锈蚀的剑，然后就是来找她。</p>
若说搬走前还有谁一定要见，那就是她了。</p>
毕竟说起来，她也可算是他有生以来维护第一个妇孺。</p>
大约半年前，这女孩出现在他家的残破房子边的废弃角落里，昼伏夜出，脏兮兮、穿得破破烂烂、衣不蔽体，靠乞讨捡食维生。附近的乞儿发现她，与她抢食、欺负打她的时候叫他看见了，他帮她打跑了人。可女孩满身是伤，昏倒在地，大病了一场。</p>
好在他带她去找街上的药师用草药给治好了。那时他才知道，原来女孩没有舌头，药师给她洗了脸，发现女孩是个混血儿，她母亲或父亲应该是个自由城邦人。她醒后药师问了她出身，她咿咿呀呀比划着，大概说清楚是在海上遇了海盗，后来被一艘往绿血河的船救了，兜兜转转来到这里。</p>
她那时告知的都是谎话，药师发现她身上有奴隶的标记，猜测她是自由城邦逃跑的奴隶。但她有一半多恩人的血，居然在自由城邦遭受这种事。</p>
大约是药师和男孩的照顾温暖了她。</p>
在病愈要离开的时候，她才告知了实情。她告知他们自己本是里斯出身，父亲是里斯人，母亲是多恩人，在一次旅行中遇到海盗，家人都遇难了。她被海盗抓到卖给奴隶商人，在奴隶商人那被残酷虐待，后来被运奴船带走时在船遇暴风雨时跳了海。一艘往绿血河的自由城邦商船救了她，她本非常感激，可路上她听到船长发现她有奴隶记号，打算回自由城邦时把她顺手卖掉。她在商船临时停泊阳戟城时偷偷下了船，然后就在城里乞讨......</p>
这样可怜的身世打动了药师和男孩，他们本想凑钱送女孩回里斯的家，可她说他家人都已遇难，带着奴隶标记出现在自由城邦生不如死。这可给他们犯了难，药师是有家室的人，不方便收养一个女孩，而男孩年纪比这女孩还小。后来他们把这个事告知邻里，最后是善良的泰洛西铁匠大叔收养了她。</p>
说起来铁匠大叔也是个哑巴，似乎听人说也是奴隶出身，倒是巧了。</p>
不过一个女孩在铁匠铺难找活计，铁匠大叔让她到隔壁阿姨的水果摊子帮忙做事，偶尔带着水果篮子沿街贩卖。</p>
说回当下。</p>
男孩正想再和她说些什么，分享喜悦，可女孩眼睛一下被新到港口的商船吸引住，忙不迭要去商船即将停泊的码头等船停下。</p>
男孩莫名失落。</p>
她走到一半，看清了船上风帆，脚步渐渐慢下来，仿佛才意识到什么，回头去看男孩。然后比划着手问他：“是不是要搬走了？”</p>
他更失落了，只能勉强维持笑容，点头说了声：“嗯。”</p>
“什么时候？”她手比划着。</p>
“等下就走，太阳落山前我就要回到骑士大人那里去。”</p>
“等我卖完水果可以吗？我送送你。”她比划着。</p>
卖完这篮子水果有那么重要么？</p>
“我请铁匠大叔帮我重铸父亲的剑，还要回去取。”</p>
她忽然睁大眼睛：“是‘父亲’让你来找我的吗？”</p>
“是大叔跟我说在这里能找到你。”</p>
她泛起微笑，一双眼睛弯的像月牙，她激动比划着：“我跟你回去拿剑。”</p>
男孩欢喜起来：“好。”</p>
她把水果篮子提到手臂，和男孩一起往城里赶回去。</p>
他们沉默着往他们住的那条街赶，在影子城内蜿蜒的街巷穿行，铁匠铺子越来越近，越来越近。</p>
在一道隐蔽墙垣后，女孩忽然慢下脚步。</p>
“怎么了——”男孩转头想问。正好嘴巴贴上她凑近过来的嘴唇。</p>try{ggauto();} catch(ex){}
男孩眼睛鼓得大大的，只看见影子城墙垣边不知名的野草正抽穗，发着光，软软的，滑溜溜的，像一串丝线。</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