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0章老豺</p>
“风过来的时候，天变黄喽，就像地头上盖过来一层被子。”</p>
老农提着烟杆，坐在丘陵顶的一块青石上。</p>
“那风不是寻常的风啊。”</p>
“那风里带着刀子，能砍断树，能把石头都吹碎喽……”</p>
光是回想那场面，他的眼神已然发直了。</p>
一口气憋了半晌。</p>
老农缓过劲，猛抽两口烟。</p>
烟草的质地很差，呛得很，好在仍奈何不得他山岗般粗粝的肺。</p>
“死人了吗？”</p>
洪范坐在相邻的石头上，看着身前数公里宽度的黄土地。</p>
草皮、灌木与树都被揉碎了，零星妆点出葱花般的绿。</p>
“总归死了几个吧。”</p>
老农用不经意的口吻说道。</p>
“谁还不会死呢？”</p>
他又笑。</p>
洪范颔首。</p>
他取出几枚碎银塞进老农手里，看着对方宝贝地收好，而后转身往东。</p>
十里外就到了庞县。</p>
一座两万人都不到的小县城。</p>
城墙只五米高，顶上狭窄到只得两人并肩。</p>
洪范远远探看过城门。</p>
一队持枪配刀的门卒看得极严，每有人进出都要核验手续。</p>
于是洪范绕到个僻静处，直接翻墙入城。</p>
庞县很萧条，衣衫屋舍都显得陈旧。</p>
洪范大大方方沿街行走，一路上遇到好几波巡街兵丁与净街虎。</p>
但没人管他闲事，反而多有躲避。</p>
在这年头的淮阳国，若见到个生面孔，人既俊俏、衣衫又整洁，光看着就很邪门了。</p>
于是他毫无阻碍地转过小半个县城。</p>
开门营业的店铺大都冷清，伙计也不主动揽客。</p>
几个稍有人流的街口摆着几个摊位。</p>
卖的却不是东西，而是人。</p>
卖家是亲父母，被卖的是未成年的儿女。</p>
十五岁以上的，一岁值一两银子。</p>
十岁以下的尚未有劳力，便只能值三、五两了。</p>
洪范看了片刻，心里不是滋味。</p>
倒不是因为人命被用金钱衡量――人口买卖在西京也不鲜见。</p>
但这里的价格太过低了。</p>
一路走下来，他发现庞县有一桩事格外奇怪。</p>
这里竟没有乞丐。</p>
申时正，日头倦怠。</p>
洪范看过了蓬户，又去见高门。</p>
庞县最阔绰的院落是县守的府衙。</p>
县守不出意外姓唐。</p>
唐氏是安民郡仅有的二等世家。</p>
风间客闭关后这二十年来，郡中首府端丽城几乎成了唐家的独立王国。</p>
洪范自府衙后门翻入，穿过倒座院与花园池亭，他听到了穿窗而出的嬉笑之声。</p>
与正堂一体相连的侧室内，七八位舞姬正在妆扮。</p>
洪范如一阵风般上了屋梁。</p>
隔壁的丝竹声清浅。</p>
女子们先扑了玉簪粉。</p>
白嘉赐曾提过这东西――把铅粉灌在玉簪花花苞中上锅热蒸，这样既去了汞毒，还沾留了玉簪花的香气。….</p>
她们接着点上胭脂，以螺子黛画眉。</p>
再用少许香油涂抹淘米水洗过的头发，直到在灯火下熠熠生辉。</p>
洒花露是最后的工序。</p>
丝竹声转了调子。</p>
舞姬们列成队伍步入正堂。</p>
跳跃、旋转。</p>
洪范高踞梁上，不看舞，只看上首三人。</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