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和二十九年四月廿九。</p>
小满已过，芒种未至。</p>
凉州还没到雨水充盈的时候，但田里的麦籽已经饱满。</p>
卯时刚过，日头还憩在黛色的山肩，金海城往东五十里外的驰道上，十几位精壮汉子开始忙碌。</p>
他们筋肉坚实的战马被散放在路边，没有拴，自己挑拣庄稼进食。</p>
干活的老农也不发怒，反而悠闲看着。</p>
方圆百里都知道，金海洪氏不占大伙便宜；马坏了的庄稼事后必有银子补上，只多不少。</p>
两刻钟后，竹竿与干草搭成了一个简陋棚子。</p>
棚里摆了两张从附近村里借来的方桌和条凳。</p>
不多时，一台青石挖成的沉重马槽也被抬了过来，摆在边上。</p>
确认准备无误，一身锦袍的洪明出了棚子，往东方天边探看。</p>
山岭低矮但连绵。</p>
土黄色的驰道像是其间流淌而出的一条小河。</p>
不知不觉又过了一个时辰。</p>
洪明在路上折回了不知多少遍，连心爱的胡子都抚断了好几根。</p>
这时候，远处终于有了人影。</p>
“来了，来了！”</p>
洪杰高声喊道。</p>
他与洪范同一批入的朱衣骑，在充裕丹药供应下，已有贯通中段修为。</p>
洪明嫌他莽撞，瞪了一眼，又赶忙转回视线。</p>
骑士在麦田的拱卫下驰掣，很快近了。</p>
一身掌武院的制服，还背着三角形的邮旗。</p>
这就必然错不了了。</p>
十几人迎了上去。</p>
“官爷，可是往金海掌武院去？”</p>
洪明急不可耐地问道。</p>
驿卒当然算不上“官爷”，在民间地位也不高，但今日不同以往。</p>
“你们想必是金海洪家的吧？”</p>
骑士笑回。</p>
“我带的东西正是自西京来，要送往金海掌武院去。”</p>
此话一出，众人轰然。</p>
“还请下来歇会吧！”</p>
洪杰上前热情搀扶道。</p>
而后驿卒被请入草棚，用了热茶吃了糕点，还收了个沉甸甸的红布包。</p>
至少有个二三两重。</p>
混着鸡蛋的精粮被倒入马槽，专供那匹风尘仆仆的驿马。</p>
其他马儿但凡凑过来，都会被嫌弃地赶开。</p>
一个时辰后。</p>
洪明带队将驿骑护送到掌武院后，顺利回府。</p>
大门口，洪礼拄着拐杖，明显等了许久。</p>
而在他身后，更是挤满了许多老老少少。</p>
“怎么说？”</p>
洪礼见洪明进来，问道。</p>
后者一眼望去，到处都是竖着的耳朵。</p>
“使者送到掌武院啦，万事俱备！”</p>
洪明朗声回道，带着点沙哑。</p>
“我见了公孙武监，他给了准话，就等明天制榜，后天放榜！”</p>
洪府大门处霎时轰然。</p>
眉、眼、嘴、脸，都是飞扬，都是热烈。</p>
“好，好啊！”</p>
洪礼难得失态，不住敲着拐杖。</p>
“辛苦你了，快去歇歇。”</p>
他拍了拍洪明肩膀，又看向身侧的求德。</p>
“你这边都准备起来没有？可不能出一点岔子！”</p>
“礼老爷放心！”</p>
求德低声回道，底气十足。</p>
“畜生都采买好了，已经宰了三分之一。”</p>
“彩绸、灯笼、桌椅也备好了，全是新的，明儿一早就挂上！”</p>
洪礼闻言点头。</p>
求大管家的能力是久经考验、毫无问题的。</p>
但这个时候，他就是放不下心。</p>
“这回的流水席要办十日，菜盘子不能空，人手得叫足……”</p>
洪礼把说了不知几遍的事情又一遍地说。</p>
求德又一遍地答。</p>
问与答都带着压抑不住的笑。</p>
云天之下，人如蚂蚁散开。</p>
洪府很快像一台上了发条的机器般发动起来。</p>
······</p>
五月初一。</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