牛车渐渐驶出绵竹城，近郊原本军营处，才是孟达的居所。</p>
这处宅邸院墙齐整，可比法正在远郊山里结伴搭建的竹楼草庐体面许多。</p>
法正没有稳定的收益，租不起城内的入眼的宅院，租得起的宅院又不合他的眼缘、身份。</p>
他不可能跟本地氓隶混居挤在城邑脏乱差的角落里，碍于士人身份与个人追求，他只能与其他客居此地的士人结伴在山野中结庐而居。</p>
只有真正老实本分的士人会携带家口经营草庐田宅，如法正这样的人则长期在外游历，这个朋友家睡几天，那个朋友家睡几天。</p>
遇到本地富户或豪爽的寒门、豪强，说不得还能睡在单独的小庭院里，还会安排侍女就寝。</p>
这样的生活不能说不惬意，比许多蜀中平民好出太多，起码刘璋的人头税、徭役收不到法正这类人头上。</p>
可自尊感强烈的法正，每吃一顿白食，都有一种难以洗刷的羞愤之感。</p>
他已经不恨这个让他破家、流落客乡的乱世，长的又不如孟达这样看起来文武兼备、人缘极好。</p>
法正只渴望如大司马入蜀这样的意外事件多一些，大新闻越多，局势变化越剧烈。</p>
就像河边筛洗金砂的矿徒一样，只有这样反复的摇摆、冲击，才能冲走泥沙，留下真金。</p>
不知多久，法正饥肠辘辘时，牛车终于停下。</p>
孟达先下车，转身搀扶法正下车。</p>
孟达的妻子已带着儿女在门前等候，也对着法正欠身施礼，法正也拱手屈身回礼。</p>
用温水洗漱并泡脚后，两人穿着洁净、舒爽麻鞋一前一后进入偏厅。</p>
饭菜都已摆好，孟达心事重重没有什么胃口，但还是先举杯：“益州巨变，大司马举兵入蜀，我等返回家乡之日近在眼前。就为此事，就值得畅饮。孝直，请。”</p>
“是啊，数日之间，亦有人来奉承我这愚陋之人，此皆大司马恩德。”</p>
法正举起温热的黄酒，仰头小口饮下，这时候孟达又直身跪坐为彼此打酒，说：“东州兵都尉一职，我以为会选皇甫嵩女婿射援，我无意与之相争，能做司马便能满意。孝直可有良策教我？”</p>
说着展臂示意法正端饭吃菜，法正端起碗，握筷子夹菜时停下，认真思索：“子敬有迎大司马入蜀之殊功，切不可自轻。蜀中内外之士观望，若是不能妥善安置子敬，则人心难聚。我以为，子敬当立刻梳理东州大小军吏亲疏关系，做密书呈送大司马处。大司马新来，正缺耳目。若是迟缓，他人先你我一步，悔之晚矣。”</p>
“是啊，到了你我这一步，还有什么可以倚靠的？”</p>
孟达低声感慨，立刻就对法正说：“此事不可拖延，孝直先吃，我先去书房，稍后还要劳烦孝直为我斧正、增补。”</p>
“此应有之事也。”</p>
法正笑着应下，起身送快步离去的孟达，随后才返回偏厅。</p>
独自一人，惬意落座，端起碗，立刻夹了最肥美的鸡胸肉片放米饭上，肉片夹了点饱满米饭被他送到嘴里大口咀嚼。</p>
很是过瘾，用碗接菜，不多时就将四碟菜吃的七七八八，最后端着鸡骨姜汤小口啜饮，用筷子将最后残留的菜扫荡一空。</p>
取出手绢擦拭嘴上油迹，又用带油花的手绢一角贴着髭须擦拭，给胡须上了一层简单的养护油脂。</p>
随后，抚着肚皮，法正才起身，满意走向孟达的书房。</p></div>