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人立在道旁，只是眼顾着一眼望不到头的大队，表情各异。</p>
李莽抬起头，看着天空那一群盘旋着不肯离去的乌鸦，又向下望着那早先被啄烂的几具死尸，长叹一声，道：“这一除夕夜，不知又有多少人饿死于荒野，这河北富庶之地，恐怕也经不起这般折腾了。”</p>
元行钦默默无言，他本就是燕人，对燕地百姓的情感自要比李莽丰富的多，但多年的武夫生涯，又让他变得冷漠、麻木，却是对此景毫无什么触动。</p>
但他看着天空中盘旋不去的鸦群，厌恶了一下，沉声道：“寻几个人，去把那几具尸体挖坑埋了，这算个什么事。”</p>
旁边立有亲将应令，策马而去。</p>
“若幽州是萧军使主政，焉有此景？”李莽不屑道：“换来一什么李振，闹得幽州数万流民都来投奔了此地，这朱梁朝廷，也没甚能耐了。”</p>
“这李振，何苦来哉？”元行钦有一搭没一搭的甩着马鞭，道：“宣抚了萧军使自回汴梁就好，非得要留在此地求政绩，此番若无他掺和进来，哪有这般多的乱事。”</p>
李莽啐了一口，道：“若说是萧军使主导了这一场乱事，燕地会死这般多人，全是因这鸟厮！”</p>
元行钦不答，他只是兀自盯着天空上的鸦群，而后不冷不热道：“死一些人倒也无妨，这批杂草不除干净，倒也是军使手中的一根刺。”</p>
李莽当然知道他说的是什么，一些坞堡、燕地豪族甫一得知刘仁恭起势，二话不说就投了过来，好些还是当日在幽州向萧砚效过忠的，人心难测，这些人不知是因为萧砚的雷霆手段而被吓住了，还是听说萧砚被逼着回返了中原，纷纷跳了出来。</p>
二人自然会将这些人尽数记下，甚至都不打算告知萧砚，权当借此事将这些人一并斩草除根了。</p>
而这燕军过了近三个月，依然是一副流寇的模样，自然也与两人有关系。此番乱事，本就是萧砚一手安排，固然会让乱局的声势越大越好，但却也不会真的让这什么燕军成势。</p>
一帮子流寇既不训练也不严格指挥，只需用两千余定霸都和数千卢龙军操控他们席卷燕地，再南下幽州就可，掌控起来亦轻松无比。</p>
两人操控着大部人马南下，带着的正是刘守文。而檀州横山城那里自然也留了人马，正是卢龙军部，主要负责围困横山城内的康怀英，那边则是名义上的‘燕王’刘仁恭亲自坐镇。</p>
燕军上下，人人都知道这燕国主导实则是世子刘守文，也正是这位世子说服了卢龙军策反，才有了今日局面，故掌握了刘守文，比掌握刘仁恭倒更有用一些。</p>
李莽也将目光放在那鸦群上，再次叹了一声，道：“这日子也不知何时是个头，不论如何，还是希望军使能够早些动手，也好少死些人……”</p>
元行钦的目光从那鸦群上收回，沉吟道：“李都统倒有一副好心肠。”</p>
李莽摸了摸脸上狰狞的伤疤，笑了笑，并不答话。</p>
两人沉默下去，只是望着长队，开始筹划又要夺取哪一座军州、坞堡。</p>
这时候，天空传来一道鹰唳，引得李莽仰头去看。</p>
海东青迎雪落下，浑身羽毛带着热气，却是一路飞了极远。</p>
这般多的时日，元行钦早已知晓这是萧砚传了消息过来，也不凑头过去，只是冷静询问：“军使有何吩咐？”</p>
不料，李莽只是摊纸一看，目光就是一凝，进而递给他看。</p>
纸上只有两个字。</p>
“幽州。”</p>
元行钦稍稍一愣，进而双眼微眯，马上招来数位亲将、军中各个大将、元帅，大声下令。</p>
“即刻四面传出信使，通知左军、右军、后军、中军，军令即到，立刻停下所有安排，转向南面！在正月初五之前赶至幽州城下！”</p>
他看向一些神情错愕的什么大将、元帅，也就是曾经比较有实力的坞堡主等等，持着马鞭指向南面，脸上只是杀气腾腾。</p>
“尔等以前什么鸟样，本将都看在眼里，论功行赏，尔等十个脑袋都不够砍的。但不论是懈怠攻城、劫掠坞堡还是什么鸟事，本将以前念着皆为燕人，只是睁只眼闭只眼。</p>
不过此次行事，若有谁敢打马虎、敢糊弄本将的，大可试试！”</p>
众人眼望着元行钦那副不掩杀气的面容，以及旁边李莽一脸冷漠的模样，都只是心下一惧，纷纷拍着胸口打包票。</p>
“攻取幽州、光复大燕，俺们若是含糊一下，自取脑袋献给元将军！”</p>
元行钦只是冷笑，拨马就是向南。</p>
“传令，全军一刻不停，南下――</p>
“幽州！”</p>
……</p>
檀州，横山城。</p>
东面的燕山余脉间，数十骑士簇拥着一干瘦的大汉登了上来，而后瞻看着这一燕云边地的军镇。</p>
“燕军？呵……”</p>
大汉捋着满脸大胡子，又黑又糙的脸上显出笑意，指着横山城四下的联营，大笑道：“刘守文那厮什么本事，本王如何不清楚？这席卷大半燕地的乱事若真是他挑动起来的，本王一万个不信！”</p>
这大汉旁边的骑士，都只是五短身材，披着半甲，坐在马背上显得格外壮硕，表情很木然，但偏有一股子狠厉之气油然而生，此番远眺着横山城左近的联营，都只是不吭声。</p>
唯有领头一留有金钱鼠尾的汉子嗡声道：“大汗既想取这什么文代之，俺们自会效力，但大汗允诺之事，莫要反悔。”</p>
“如何会悔？”</p>
那大汉持起马鞭，向南而举：“诸位勇士助本王取了这燕军，待本王回返王庭重掌王位，便是替你们女真灭了渤海又如何？”</p>
“女真完颜部，从今以后，唯尊大汗。”</p></div>