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得出来,经过周楠这一安慰,嘉靖的心情好了许多。
他将脚从木盆里抽了出来,让黄锦擦干。叹息一声对他说:“都老了,天下无有不散的宴席,你也不要哭。放心好了,朕一旦得长生,绝对不会忘记你的。你毕竟是朕使老了的人,怎忍不管不顾?黄锦,你陪朕多少年了?”
皇帝年事已高,记性也不太好了,黄锦:“二十多年了。”
嘉靖:“我倒是忘记了,二十多年了。这二十多年来,多少随时在驾前的人来又走了,走了又来了,唯有你陪在朕的身边,不容易啊!你我也算是君臣相得,可惜啊,你是内侍,否则也是一场佳话。”
黄锦心中伤感:“佳话不佳话,奴婢并不在意思,只愿意侍侯在万岁身边。”
嘉靖转头看着周楠:“许久没有打醮了,你等下去诏道录司的人进来,再做一首青词。登打完这场醮,朕准你的假去参加春闱吧!”
“是,陛下。”周楠听皇帝准了自己的假,心中欢喜,忙不迭地应了。
嘉靖:“对了,将神乐观的人也传来叫他们演曲,今日朕要同黄锦《为我作君臣相说之乐》。”
《为我作君臣相说之乐》是《孟子》中的名篇,当初周楠读高中的时候学过。大概意思是说君王与民同乐,乐民之乐,忧民之忧的道理。
嘉靖因为周楠前一阵子通周楠卖度牒,又逼徐阶弄了些钱,手头宽裕,这场水陆道场足足弄了三天才搞完,糜费白银一万两。
周楠作为主持人,没个奈何,只得跑前跑后时候。
此刻正值初春,下雪不冷化雪冷,冻得够戗。他自从上次生了一场重病之后,又刻苦读书,身体素质下降得厉害,竟是不堪其苦,心中暗自抱怨我好好儿的怎么又摊上这么个差事?
同样心中苦涩的还有道录司的右正吴淼:“好不容易盼着周大人你离开道录司去做中书舍人,怎么这道场还由你主持。如此,我这个司正做起来还有什么意思?最操蛋的是,听人说,吏部那边很快就会派一个左正过来……命苦真是命苦啊!”
打醮完毕,周楠交卸了所有差事,一身轻松地回到家中开始温习功课。
三年一届的春闱乃是国家纶才大典,直接关系到国家未来的高级干部储备。因此,在这一个月中,朝廷几乎所有的事情都先放在一边先不讨论,等过了这场考试再说。比如内阁将要增加的两个辅臣人选,比如正在蓄势待发的赋税制度改革。
天子也下了诏书,一切等到殿试以后再论,除了福建前线,任何事情都要来打搅。
周楠严重怀疑嘉靖是因为年纪大了身心疲倦偷懒,人到了他这个年纪,加上又长期服用丹药,身体器官已经有衰竭的趋势,已经没有精力在处置政务。一切,拖得一天算是一天。
皇帝没有退休制度,其实有的时候对国家对他自己也是一件惨事。
即便你再英明神武,到昏聩的时候对国家也不是什么好事。比如唐玄宗少年时打倒权倾一时的韦皇后、威望卓著的太平公主,启开元盛世,简直就是千古名君。到老了,却酿成安史之乱,使大唐从此走衰败。
说起福建前线的事情,谭纶干得不错,或者说戚继光他们干得不错。
在今年春节的时候,他们得了朝廷、裕王府和广东顾言那边送过去的军饷,可位是兵精粮足。
福建那边在粤东北设伏,获取一场空前大捷,斩首一千余级,收复了五座陷落的县城。
捷报传来,皇帝大悦,朝臣感奋。
刚过去的这个春节乃是大明朝嘉靖年难得的一个喜庆年。
想来,倭寇受此重创,今年也不敢再来滋扰。
这两月,朝廷太平无事矣!
周楠去顺天府报名之后,搓了搓手,暗道:“改变命运的重要时刻要到了,这次却没有人帮忙,周楠,得靠你自己了。”
是的,去年的两次科举考试,他之所以都顺利过关。一是有王世贞这位名师,二是走了段承恩的门路,三是陈矩提前漏题。
天时地利人和三者都占全了,这回春闱,周楠可不奢望有这样的美事。
那么,能中吗?
周楠不敢想,也不愿意去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