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初七日清晨,一头白嘴白眼圈白肚皮,全身洗刷得干干净净的黑驴迈着出了天台县的东门,一路迈着颇为优雅的步伐沿官道向相邻的宁海县行去。
在这头黑驴背上,侧坐着一个轻纱覆面的白衣少女。这少女应该只有十三四岁年纪,身量未足,犹带着小女孩儿的青涩稚嫩。
这时路上已经有了一些来往的行人。那黑驴不紧不慢地走着,却在不知不觉中将几个骑马疾驰之人也落在身后。偏偏所有人对这一幕怪异景象都视若无睹,似乎以为再正常不过。
黑驴偏离了官道,走上一条通往宁海县的小路。这条小路要比官道近了许多,只是沿途尽是荒野山林,少有人烟。
“南无阿弥陀佛!”一声佛号在空寂的荒野中响起,道路前方凭空现出一僧一道,正是金朮法王与禹天来。
金朮法王上前几步,向着对面骑驴的少女喝道:“女施主止步,此路不通!”
那头黑驴停下脚步,驴背上的少女举手撩起面上轻纱,露出一张虽带了几分稚气却如春晓之花般娇艳绝丽的俏脸。她微蹙了两弯黛眉,轻启朱唇如燕语莺声,娇声斥道:“好一个大和尚,怎地旁的不学,竟学人家在这里剪径断路,对良家女子欲图不轨!”
落在后面的禹天来差点笑出声来,只觉得这小女孩儿实在有些意思。
金朮法王刚刚摆好的庄严扮相与蓄足的气势霎时间被少女的这句话破坏得一丝不剩,又羞又恼地怒喝道:“妖孽,你少在贫僧面前装疯卖傻,以为贫僧视不破你的狐妖本相麽?”
那少女自然便是皇甫娇娜,听到对方单刀直入揭破自己的身份,她仍是没有丝毫惊异慌乱,反而掩口格格轻笑几声:“彼此彼此,小女子是狐妖,大和尚却是一只蜘蛛精。咱们同属妖族,正该同恶相济,大和尚又何必要与小女子为难?”
金朮法王倒也没有刻意隐瞒自己的妖族出身,这些天来禹天来等人都已辗转知道了他早年本是横行南海一带的大妖,后来被当时尚在南海修行的济慈收服点化,就此皈依佛门做了济慈身边的一位护法,因此也不怕娇娜当着禹天来之面说破本相。
他双掌合十傲然道:“贫僧虽为妖身,却已身入佛门皈依正道,岂会与你这妖孽同流合污。你若识相,便乖乖束手就擒,贫僧也不会与你这等刚刚结丹的小妖为难,若是冥顽不灵,休怪贫僧要拿出降魔手段将你镇压当场!”
“既然这样,看来我们是非要打一场不可了,这又何苦来由!”娇娜摇头叹息,小小的人儿弄出一副老气横秋的沧桑之态,显得颇为引人发噱。叹息半晌之后,她又向着落在后面的禹天来嫣然一笑道,“这位小道长是否也要来降服小女子这个妖孽?”
禹天来闻言,立即向后退了几步,做出与金朮法王划清界限的姿态,连连摆手道:“小姐休要误会,贫道只是一个来看热闹的闲人罢了!”
虽然没指望更根本不希望禹天来插手此事,但看到他如此干脆利落地表示袖手旁观,金朮法王心头还是燃起一股无名之火,暗自发狠道:“且容你这小贼道得意几天,待到大事成功,贫僧有的是方法来炮制你!”
“妖孽受伏!”眼前他这满腔怒火只能向面前的娇娜宣泄,口中发出一声暴喝,举起右掌凭空一按,空中登时现出一只方圆数亩的金色巨掌,掌心一个庄严神圣的“卍”字缓缓旋转,以泰山之势向着仍坐在驴背上的娇娜迎头压下。
娇娜仰头看着空中落下的巨掌,轻笑道:“大和尚的佛门降魔大手印倒也有几分火候。”
说罢捋起左袖露出一截欺霜赛雪的皓腕,褪下腕上套着的一枚白玉镯子,用右手食指的指尖挑着转了几圈,扬手向空中抛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