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年后――</p>
元治元年，6月15日――</p>
秦津藩，大津――</p>
时下正值初夏时分。</p>
炽烈而灼热的阳光自天边照射下来，将整个大津笼罩在一片湿漉漉的滔天热浪里。</p>
“嗡嗡”作响的蝉鸣仿佛在遥远的彼方，又好像近在身边，模糊又清晰。</p>
“让让！让让咯！不想被撞到的，就赶紧让出一条路来！”</p>
车夫吆喝着，旁若无人地在大街上往来疾驰，激起层层薄尘。</p>
路上的行人们纷纷退至街边，让出路来。</p>
望着快速通过的马车，路人们纷纷面露厌烦的表情，某些人甚至直接破口大骂起来。</p>
“真是的！这儿人那么多，还驾驶得那么快！”</p>
“不就是驾着辆马车嘛，瞧他们那嚣张样！”</p>
“，算了算了。大家都体谅一下吧，本藩现在四处动工，到处都在搞建设，这些马车夫肩负着运送物资的重任，忙得脚不沾地，他们的性情急躁一些，倒也无可厚非。”</p>
“瞧你这话说的！他们很忙、很累，我们这些匠人就不忙不累吗？看呐！我的双手都长满水泡！”</p>
“就是就是！我们这些农人也很累啊！你知道将一块荒地变为能够种东西的耕地，有多么累吗？松土、除草、捡石……至少需要2年的时间，才能开荒成功！”</p>
“哎呀，大家都是秦津的子民！有什么好吵吵的呢？”</p>
……</p>
空气中飘散着尘土和热火朝天的味道。</p>
虽说夏季的天穹很炎热，可若论“热度”的话……大津亦不遑多让！</p>
放眼望去，大津的每一条街道、每一条巷弄，到处都充满着如火如荼的壮盛气象！</p>
车夫们挥舞缰绳，快马加鞭地运送物资。</p>
农人们扛着锄头，奔赴町外的待开垦的荒地。</p>
匠人们拿起工具，继续专注于手头的工程。</p>
大家各司其职，往来奔走。</p>
虽然偶有矛盾，但这并不妨碍他们继续为这种城町、为这个藩国效劳，贡献出自己的一份心力。</p>
类似的繁荣场面，出现在秦津藩的各座城町、各条村落。</p>
不夸张的说……秦津藩当前的境况，可谓是“方兴未艾”一词的最佳注解！</p>
姑且不论其他地方，就以大津为例。</p>
相比起半年前，如今的大津可谓是有了翻天覆地的变化！</p>
此前的大津……说得难听一点，就只是一座除了历史悠久之外，就无啥特别之处的城町。</p>
人口不算多，缺乏资金，基建落后，全町上下透出一种破败的气息。</p>
甚至有许多建筑物，都是可以追溯至战国时代的老物了。</p>
而如今，仅仅半年的时间，大津就完全变了模样！</p>
一条条道路被修整得平平齐齐。</p>
一栋栋新宅如雨后春笋般拔地而起。</p>
当然，最为显著的变化，还是当属人口的变化。</p>
秦津藩府的一纸“招贤令”，招来了无数适龄人口。</p>
青壮的大量涌入，间接带动了商业的发展。</p>
而商业的飞速发展，又吸引了新的青壮。</p>
互相促进，二者形成良性发展。</p>
虽说大津的繁华度远远比不上大坂、京都，可从另一方面来讲，它有着无限的可能性！</p>
因为是白纸，所以可以随自己心意地将其染上自己喜欢的色彩。</p>
最佳反例无疑就是京都了。</p>
因为历史悠久、人口众多，所以京都町内有着大量的、跟“屎山代码”似的老旧房屋，严重妨碍城镇建设。</p>
即使想要重整京都的街町规划，也不知要从何下手，只能在这座“屎山”上修修补补。</p>
为了杜绝这种情况的发生，青登特地委托葫芦屋，请来专业的城市设计师，给大津做了详尽的规划。</p>
每一座新宅、每一条新街，都得事先上报藩府，获得准许后才可动工。</p>
倘若违反此例，就等着收罚单吧！</p>
相比起关监狱、处刑这样的粗暴手段，青登更青睐罚款。</p>
虽说此前在就任侧众兼御台用人的时候，青登就已经有所感悟了，但在成为一藩之主后，他才更加深刻地理解到：国家建设根本就是一个无底洞！</p>
花上再多的钱粮，也难以填上这个无底洞！</p>
即使有着葫芦屋这个“超级奶妈”做支撑，那花钱的速度依旧跟流水一样。</p>
青登不得不想尽一切办法来筹集资金――开罚单就是一个不错的筹款方式。</p>
总而言之，多亏了青登的未雨绸缪，以及那位城市设计师所精心制定的方案，大津的街景格外平整、漂亮，当真是井井有条。</p>
单论街景的美观程度，饶是江户、大坂也难以与之企及！</p>
……</p>
……</p>
秦津藩，大津，某间居酒屋――</p>
觥筹交错，大吃大喝。</p>
在撩开这间居酒屋的门帘的那一瞬间，噪音与热气喷散而出。</p>
店内异常燥热，在那热气的影响下，视野就像是蒙上一层模糊的、扭曲摇晃的“滤镜”。</p>
这层“滤镜”，再配上朦朦胧胧的烟草雾气，让人几乎看不清居酒屋深处是何模样。</p>
尽管现在仍是大白天，太阳还高悬在穹间，但这座居酒屋已经挤满了忙里偷闲、特地跑来喝上几杯的町民。</p>
“喝！再喝！”</p>
“哎哟，彬太郎，你今天很能喝哦！老板娘！再来4瓶……不，6瓶烧酒！”</p>
“！来咧！”</p>
不一会儿，风姿绰约的老板娘以茶盘端着6瓶烧酒，袅袅婷婷地走出后厨，为这座充满“男人味”的据酒馆，带来了一抹靓色。</p>
众所周知，只要是男人聚集的地方，就免不了“键政”。</p>
也不知是谁带的头，屋内众人忽然讨论起最近的时政。</p>
“喂，你们知道吗？我一在幕府奉公的哥们儿告诉我，幕府已经大致完成战前准备了，到了年底的时候，就要正式对长州用兵！”</p>
“，还以为你要说什么大事儿，幕府的‘长州征伐’不早就是妇孺皆知的事情了吗？”</p>
“我听说这一回，幕府要动员旗本八万骑、会津藩、咱们秦津藩，以及以萨摩为首的西国二十一藩！总计二十万大军！”</p>
“是啊，我也是这么听过！实打实的二十万大军！不是虚数！”</p>
“二、二十万？！”</p>
“真的假的……”</p>
“史无前例的大西征啊！这应该算是自关原合战以来，最大规模的战事了吧？！”</p>
“看样子，幕府这回是铁了心的要消灭长州藩啊……”</p>
“哼！早该如此了！我早看长州不顺眼了！”</p>
“话也不能这么说，长州和幕府只是立场不同而已，没有谁好谁坏。”</p>
“从另一方面来讲，此次的‘长州征伐’算是二百年前的关原合战的延续。</p>
“巧了，我也是这么想的。遥想当年的关原合战，毛利家就与德川家作对，德川家取得关原合战的完胜后，仅仅只是削了毛利家的领地，没承想毛利家根本不吃教训，时隔二百余年又跳出来作妖，德川家这回肯定要将长州撤藩、将毛利家除名！”</p>
“唉……还没过上几天安稳日子，就又要打仗了吗……”</p>
“阿弥陀佛……阿弥陀佛……我们这儿可千万别打仗啊……”</p>
“！怕什么！我们这儿有仁王和新选组在呢！纵使有百万大军来袭，又能奈我们何？”</p>
“没错没错！你们可别忘了，仁王大人可是咱们的守护神啊！他肯定会保护我们的！”</p>
……</p>
陡然听见“仁王”这一字眼……青登一边下意识地压低头上的斗笠，一边继续独酌。</p>
听着众人对他的无脑吹捧，他在暗暗感到好笑的同时，也不禁弯起嘴角。</p>
他本想再接着听下去，多多体察民生。</p>
可没想到，在“键政”完后，屋内众人就开始讨论起最近发现的性价比奇高的冈场所……</p>
果不其然……男人一旦凑在一起，所聊的话题不是“键政”就是“涩涩”。</p>
丧失兴致的青登，在桌上留下酒钱后，大步流星地走出居酒屋。</p>
刚一撩开门帘，滚滚热浪就扑面而来。</p>
青登走到街面上，兴致勃勃地观赏着周遭的街景。</p>
扛着扁担，四处叫卖的货郎；步履匆匆的买菜妇女；嬉笑打闹的孩童；愈发稠密的人流……这些景象，无一不使其颊间浮现出心满意足的色彩。</p>
大津的子民们大概怎么也没有想到吧――他们所尊崇的仁王大人，时常出现在他们的身边，与他们一块儿吃着粗茶淡饭，时而还会一起畅聊古今。</p>
自今年开春后，青登就多了一项新的放松方式，那便是微服出访。</p>
乔装打扮一番，伪装成平平无奇的武士，深入居酒屋、茶屋等地方，在聆听民众的心声的同时，仔细观瞧秦津藩的变化。</p>
手把手的、一点点地建设一个国家，使它变得强大，使子民富足……实难用具体的言语来形容其所带来的成就感！</p>
距离青登成为秦津藩之主，已经过去了大半年的时间。</p>
对于这片土地，青登已从最初的陌生，逐渐变为如今的熟络、知根知底。</p>
自“八月十八日政变”以来，经过数个月的和平时光，日本全境再度被战争的阴云所笼罩。</p>
值此一触即发的紧要关头，秦津藩必须要格外强大，才能在这名为“时代”的漩涡中屹立不倒！</p>
一想到这，青登就感觉全身皮肤发紧、神经绷起。</p>
挥之不去的危机感催促着他去继续努力工作，想方设法地使秦津藩更强大一些。</p>
不过，纵使抛开这些功利性的元素，只谈感情的话，青登也发自真心地希望领内的劳苦大众都能过上更好的生活。</p>
因此，每当瞧见那日新月异的街道、每当看见那欣欣向荣的市场、每当望见那蓬勃发展的藩国，青登就会感到格外满足！</p>
心中充满了沉甸甸的成就感，浑身的疲劳消减了大半，旋即由衷地感到：自己长久以来的付出，并没有白费！</p>
与此同时，全身上下会重新燃起澎湃的精力和动力。</p>
就实际效果而言，实在是没有比这更好的放松手段了。</p>
青登抬头看了眼天色。</p>
待发现太阳已经西垂后，他呢喃道：</p>
“回去吧……”</p>
说着，他转身向后，踏上返回橘邸的道路。</p>
仍需一段不短的时间，大津城才能彻底竣工。</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