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这也没什么好害羞的。</p>
青登又不是裸体，在穿上公家礼装之前，他肯定会先穿好白色的底衣，没有任何不纯洁之处。</p>
换做是总司的话，早就眼睛都不眨一下，“唰唰唰”地帮青登穿好衣服。</p>
只不过，在思想保守、视贞洁为性命的佐那子的眼里，“穿着底衣的男性”与“裸体的男性”乃同一回事儿。</p>
青登费了好一番功夫，才勉勉强强地让佐那子按捺住羞耻心，瑟瑟缩缩地蹑脚走进他的房间。</p>
就这样，在佐那子的帮助之下，青登总算是艰难地换上了崭新的公家礼装——</p>
头上戴着皂罗皂緌的黑冠，手里执牙笏，身穿黑色直垂，下着白袴，腰佩金银装的束带。</p>
【注·笏：古代臣子朝见君主时臣手中所拿的狭长的板子，按等级分别用玉、象牙等制成，上面可以记事。直垂：一种上衣下裙式服装，上衣交领，三角形广袖，胸前系带。】</p>
朝六时，朝廷的使者们准时现身。</p>
他们抬着豪华的专轿，前来迎接青登。</p>
朝廷的轿子和普通的轿子相比，除了外表更加花里胡哨、帮你抬轿的人更多之外，并无大的区别。</p>
都是跟抬棺材似的，一根粗长的大木头，木头下方吊着轿箱。</p>
晃就不提了，最要命的是日本人普遍矮小，所以轿子内部也不会宽敞到哪儿去。</p>
青登每次坐轿，都不是钻进去的，而是硬挤进去的。</p>
他必须得缩紧双肩，弯着腰，埋着脑袋，才能把自己塞进轿子里。</p>
进轿后，他必须一动不动，若是抬个脑袋、伸下手臂，准会磕着、碰着。</p>
因此，青登非常讨厌坐轿。</p>
每次坐轿，他都会觉得无比难受，他宁肯走路也不愿在轿子里多待上一秒钟。</p>
然而，朝廷的使者们肯定是不会答应青登的这种请求的。</p>
今日的授官大典的主角，并不是被抬进去的，而是自己走过去的——这事儿若传扬出去，岂不贻笑大方？</p>
没法子了……纵使再痛苦、再难受，也只能稍加忍耐了。</p>
好在御所就位于洛中的心脏地带，距离壬生乡并不遥远。</p>
仅一会儿的功夫，巍峨的建礼门便出现在青登的眼前。</p>
【注·建礼门：为御所正门，又称南御门。】</p>
穿过建礼门之后，左转前行，依次可见诸大夫之间与御车寄。</p>
御车寄乃古式唐破风门庭，可以升殿面见天皇的贵族、士大夫们进宫时。必须在此门换上参殿专用的浅沓。</p>
【注·唐破风：日本传统建筑中常见的正门屋顶装饰部件，为两侧凹陷，中央凸出成弓形类似遮雨棚的建筑。】</p>
浅沓就是源自古中国的靸。</p>
日本的浅沓一般是指用皮革所制的鞋子，内侧垫上绢布，并在外侧涂上黑漆。</p>
在御车寄换完鞋后，再由此通过走廊进入由西而东按不同等阶划分的“樱间”、“鹤间”、“虎间”。</p>
【注·殿上人：日本宫廷中服侍天皇的中级官吏。】</p>
这三间被统称为“诸大夫之间”，即用和式拉门隔开的三间榻榻米房间，拉门上绘有虎、鹤、樱图。</p>
青登是士大夫，所以他自然是待在樱间，默默等候天皇的接见。</p>
等待过程无比漫长……</p>
直到约莫半个多时辰之后，他才终于接到了觐见的旨意。</p>
他在使者们的带领下，从诸大夫之间经由相连过廊，进入紫宸殿后方的小御所。</p>
紫宸殿乃御所的正殿，它宽大雄伟，肃穆端庄，是皇宫主建筑群中的主要建筑，也称“南殿”或“前殿”。</p>
紧挨紫宸殿的是清凉殿，也叫中殿，是天皇的日常居所。</p>
在紫宸殿的东北方向，还有一座木结构、刺柏皮盖顶的建筑，称为“小御所”。</p>
一般来说，只有天皇即位、元旦节会、白马节会、立太子、元服、让位、修法等无比庄严的仪式活动，才会在紫宸殿里举办。</p>
至于一般的日常活动、事务处理，则在清凉殿或小御所进行。</p>
青登的授官大典的举行地点，便是小御所。</p>
刚一进入小御所，青登就见到了一大堆奇形怪状的人。</p>
这里的“奇形怪状”，并非夸张的描述。</p>
而是确确实实的奇形怪状！</p>
放眼望去，小御所的左右两侧已经坐满了衣冠楚楚的公卿。</p>
每次看见公卿的扮相，青登都会不禁连打寒颤，直感到心里发毛。</p>
原因无它——这些公卿的扮相，实在是太瘆人了！</p>
尽管现在已是19世纪，但公卿们依然保留着奈良、平安时代的装扮风格。</p>
黑齿、白面、殿上眉——公卿们最钟爱的“三件套”。</p>
用特殊的黑浆来把牙齿染成黑色。</p>
脸上铺满厚厚的白粉。</p>
拔光眉毛，再在眉毛上方用墨画上长圆形——这种将眉毛剃去或拔去，再涂上颜料的风俗，被称为“殿上眉”。</p>
想想看这副画面吧……</p>
脸是苍白的，没有眉毛，本应有眉毛的地方画着圆形的黑块，一咧开嘴就是两排黑漆漆的牙齿……真是够尼玛惊悚的！</p>
青登努力做到目不斜视，眼望正前方，不去看左右两侧的公卿们。</p>
要不然，看多了这些公卿的恐怖模样，他真会感到生理不适的！</p>
须臾，青登看见了一些熟人。</p>
会津藩主松平容保领衔着一众幕臣，坐在小御所的一角。</p>
因为是来参加朝廷的典礼，所以松平容保等人也都穿戴着庄重的公家礼装。</p>
察觉到青登的视线后，松平容保侧过脑袋，向他轻轻颔首，远远地打了个无声的招呼。</p>
松平容保是武家贵族，所以他自然不会像公家贵族们那样剃眉染齿。</p>
望着松平容保的正常长相，青登顿觉舒心——这才是人类所应有的长相啊！</p>
就在这时，青登倏地感到一股锐利的视线。</p>
他循着这股视线，侧头望去——只见一名年纪颇轻，长得尖嘴猴腮，相貌奇丑的年轻公卿，正狠狠地瞪着他，眼神耐人寻味。</p>
发现青登已注意到自己后，这名年轻公卿立即收回视线，装作无事发生。</p>
青登马上就认出此人。</p>
此人正是“尊攘派公卿”的领头羊——三条实美。</p>
简单来说，这人姑且也算是他的政敌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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