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盐先生精通汉学，不论是以四书五经为代表的传统儒学，还是注重‘知行合一’的阳明心学，他皆信手拈来。”</p>
“文政六年，大盐先生在自己家里开办学塾，取名为“洗心洞”，制定了入学盟誓八条，排除空头理论，严格实行大盐学的宗旨——务实。”</p>
“仰慕大盐先生的人品、学识，而前来求学的弟子，不计其数。”</p>
“大盐先生的教学思想，深刻贯彻了孔子所推崇的‘有教无类’。”</p>
“洗心洞的弟子除武家出身的武士以外，还有不少是大坂附近农家出身的贫民。”</p>
“试问全天下能有几个地位显赫的武士，愿以平等的态度对待满身汗水、污垢的的农人、町人？”</p>
“门下弟子数以百计的大盐先生，仅凭束脩便能过上锦衣玉食的阔绰日子。”</p>
【注·束脩：古代学生与老师见面时，必先奉赠礼物，表示敬意。名曰“束脩”。早在孔子的时候就已经实行，后来基本固定为拜师费的一种形式，亦可理解为学费。】</p>
“他本可以不顾底层贫民的死活。”</p>
“他本可以关起门来，过自己的安生日子。”</p>
“他本可以高居在云端之上，一手抓美食，一手揽美人，坐看在泥坑中翻滚、挣扎的可怜百姓们的笑话。”</p>
“可他却偏偏没有那么做。”</p>
“天保大饥馑席卷全国上下时，他变卖了家中所有的藏书，所得钱财悉数捐出。”</p>
“穷人们被饥荒和幕府的横征暴敛逼得走投无路时，他毅然决然地挺身而出，揭竿而起。”</p>
“西野君，你以为学识渊博、眼界开阔的大盐先生，不知道这场仗必败无疑吗？”</p>
“你以为他不知道在振臂一呼之后，自己将难逃惨死的命运吗？”</p>
“大盐先生这是何苦呢？”</p>
我孙子所抛出的这些问题，像极了一根根利矢，径直扎进西野的心头。</p>
等他回过神来时，他发现自己正不自觉地埋低脑袋，目光紧锁足尖前的地面。</p>
博学、谦虚、仁爱……平心而论，大盐平八郎所身怀的品质，都是立志成为杰出武士的西野所向往的。</p>
倘若大盐平八郎没有携民造反，那么毫无疑问——他将成为西野所羡慕憧憬、奋力追赶的偶像。</p>
“你不认同我们反对江户幕府的理念，这没关系。”</p>
“人各有志，我们不强求每个人都要像我们一样敌视幕府。”</p>
“但是大盐先生的理想……我们大盐党的开创太平治世的理想，你应该不会反对吧？”</p>
“你就权当做是与吾等结为暂时性的攻守同盟吧。”</p>
“听完我刚才的介绍，你一定能够理解幻附淀的危害性吧？”</p>
“哪怕仅仅只是为了拯救被幻附淀所毒害的无辜民众，也请你拔刀相助。”</p>
话音落下，我孙子露出似笑非笑、非常有韵味的表情。</p>
此时此刻，他只专心做一件事——全神贯注于西野的表情、反应。</p>
西野：“……”</p>
我孙子：“……”</p>
沉默降临在二人之间。</p>
西野所身处的牢房、我孙子所身处的廊道，皆安静地落针可闻……</p>
……</p>
……</p>
时间回到现在——</p>
玄十郎左手按刀，右手叉腰，面无表情地扫视身周。</p>
纵使是枯燥的守门任务，他也绝不马虎——这既是他优秀的个人能力，也是他对罗刹坚贞不二的忠诚心。</p>
这个时候，他的身旁冷不防地传来一道急促的男声：</p>
“玄十郎！罗刹大人在吗？”</p>
“我孙子？”</p>
玄十郎挑了挑眉，循声朝快步奔来的我孙子投去疑惑的视线。</p>
“罗刹大人外出了，暂时不在。怎么了吗？”</p>
“啧！罗刹大人不在吗……真是麻烦了啊，怎么恰好就在这个时候不在了呢……既然如此，那我待会儿再……咳！咳咳！咳咳咳！”</p>
骤然间，我孙子猛地跪倒在地，手掩口鼻，剧烈咳嗽。</p>
咳嗽的声音之大、频率之急促，仿佛要把整个肺给呕出来似的。</p>
玄十郎见状，大吃一惊。</p>
“喂！我孙子！你怎么了？喂！喂！”</p>
他一边紧张询问，一边跪地弓身，亲察我孙子的身体状况。</p>
“你……！我孙子，你呕血了！”</p>
只见一滴滴殷红的鲜血，沿着我孙子捂嘴的手指缝隙滴落而下。</p>
正当玄十郎准备喊人过来帮忙时——</p>
噗嗤！</p>
沉闷的利刃入肉声，支配了玄十郎的耳膜。</p>
“唔……！噗哇……！”</p>
玄十郎低下头，一脸难以置信地望着从后方贯穿其心脏的利刃。</p>
他张了张嘴，准备说些什么。</p>
可当他张开被鲜血染得通红的牙齿时，强烈的疼痛以及逐渐流失的力气，使他只能发出无意义的呻吟。</p>
贯穿胸膛的血刃、不断外淌的鲜血、抬起头来的我孙子所露出的诡异笑脸——此乃玄十郎生前所见的最后一幕景象……</p>
……</p>
“西野君，干得漂亮~~”</p>
我孙子一边抹去脸上的牛血，一边以赞扬的口吻对正在擦刀的西野说道。</p>
“怎么样？我的演技不错吧？”</p>
最重要的行动往往只需要最简单的计策。</p>
我孙子自正面靠近玄十郎，吸引他的注意力，西野趁机从背后靠近玄十郎。期间我孙子剧烈咳嗽，借咳嗽声来掩盖西野的脚步声——这就是我孙子所拟定的“反玄十郎计划”。</p>
西野没有理会我孙子的自夸，冷漠道：</p>
“时间紧迫，不要说废话。”</p>
“知道了知道了~~”</p>
西野一把拉开罗刹卧室的纸拉门。</p>
罗刹的卧室，像是贴了“认真”两个字似的。</p>
整座房间的面积，大概为30平方米。</p>
书架也好，桌案也罢，到处都收拾得整整齐齐。</p>
榻榻米干净得一尘不染，空气中隐约飘有清新的味道。</p>
房间之整洁、漂亮，让人难以想象这是一个视人命如草芥的杀人魔王的房间。</p>
“西野君，麻烦你帮我望下风，我会尽量抓紧时间的。”</p>
说罢，我孙子三步并作两步地奔向摆在房间一角的书案，拿起案上的一本封面上没有写着任何字样的账簿，“哗啦啦”地飞速翻阅起来。</p>
与此同时，西野提刀站在门框旁，紧张兮兮地朝门外反复窥看，耳朵尖起，不放过四周的任何一点儿动静。</p>
啊啊……我真是疯了……竟然会与立志倒幕的乱臣贼子联手……西野在心中发出真挚的悲叹。</p>
一念至此，他下意识地侧过脑袋，怀着复杂心情注视到的，是一张满面认真、聚精会神地扫视手中书籍的脸孔。</p>
眼下乃分秒必争的紧迫时刻……外头什么时候都有可能来人。</p>
西野不想催我孙子，生怕影响到他的搜寻工作。</p>
可当前的紧绷气氛，又使他的心脏跳速逐渐攀升至前所未有的高峰。</p>
在这高得惊人的心脏跳速的影响下，西野的脑海里一遍遍地闪过出声催促我孙子的念头，然后又一次次地将其压下。</p>
时间过去多久了？</p>
5分钟？10分钟？</p>
过度紧张的情绪，已使西野丧失时间感。</p>
就在这千钧一发的要命关头里，西野忽地听见外头传来由远至近、逐渐清晰的脚步声……</p>
……</p>
……</p>
最近几天，作者君需一边替老爸经营店铺，一边码字。</p>
从前天起的每一章，都是作者君在经营店铺的间隙，一点点地写出来的。</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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