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野的吼声之大，险些震落房梁上的积尘。</p>
“我孙子！我原以为你只是与暴徒同流合污，想不到你的所作所为比我预想中的还要恶劣！你居然叛国通敌！！”</p>
面对西野的怒吼，我孙子的反应……甚是平淡。</p>
他朝西野投去泛着轻松笑意的眼神，翻卷舌尖，细声反问：</p>try{ggauto();} catch(ex){}
“叛国？通敌？我叛的哪个国？通的哪个敌？”</p>
“你身为旗本子弟，居然背弃幕府！转投贼寇！这还不是叛国通敌吗？！你可知‘廉耻’二字如何写？你的‘忠义’之心何在？！”</p>
“廉耻……忠义……”</p>
我孙子细细咀嚼西野刚才吐露出的这俩词汇。</p>
少顷，他用鼻孔“哼哼”地轻笑了几声，然后抬高下巴，俯视西野。</p>
“像你一样全心全意地当幕府的狗，就很高尚、很有忠义吗？”</p>
我孙子的眼神、表情、语气里，毫不掩饰尖酸的讥讽。</p>
霎时间，现场的气氛变了。</p>
四下里洋溢着令人不禁倒抽一口冷气般的紧张感。</p>
“好了好了，你们两个都冷静一点。”</p>
罗刹侧站半步，拦在西野与我孙子之间，当起了和事佬。</p>
然而，他刚一开口，便遭到西野的厉声驳斥。</p>
“闭嘴！乱臣贼子！”</p>
在无法言喻的震怒情感的驱动下，西野不顾形象地破口大骂：</p>
“吾乃御家人子弟，世受君恩！理应奋勇报国！岂能效梅雪献城，卖主求荣；又岂可效明之洪九，屈膝事贼，以逆名扬于四方，以逆迹闻于朝野！”</p>
【注·梅雪献城：梅雪，即穴山梅雪，战国时代武将，武田氏的家臣。1582年，驻守骏河的穴山梅雪有感于武田氏大势已去，暗通进攻骏河的德川家康，以要求认可其子穴山信治继嗣为武田氏继承人为前提，来交换骏河的“无血开城”，德川家康同意，穴山梅雪开城投降。】</p>
【注·明之洪九：洪九，即洪承畴，字彦演，号亨九，当时士大夫们尊称他为洪九老。在松锦之战中为清军所败，遂降清，此后全心全意地做清廷的狗。不仅明人鄙视他，就连清人也瞧不起他。乾隆年间，他被打入《贰臣传》】</p>
西野的言辞，不可谓不慷慨激昂。</p>
对于罗刹抛来的橄榄枝，他拒绝得毅然决然。</p>
他那果断的眼神，仿佛要将面前这位前来诱惑世人的恶魔刺穿</p>
然而……罗刹却用一种仿佛观看小孩胡闹般的眼神，谛视着西野。</p>
“西野君，你这人……还真是死脑筋啊！”</p>
“你说什么？！”</p>
西野脸上的怒意，已浓郁得无以复加。</p>
“西野君，我问你：目今公道沦丧，奸贪横行，为何会如此？”</p>
“是因为西洋人打进来了吗？”</p>
“好像不是吧。”</p>
“早在‘黑船事件’发生以前，国家局面就早已是动荡不安。”</p>
“天保八年，大盐平八郎起义，商都大坂陷于战火，全国震动——你能说大盐党的起义，是因为西洋人从中作梗吗？”</p>
“是因为西国大名们蠢蠢欲动吗？”</p>
“好像也不是吧。”</p>
“西国大名们蠢蠢欲动，仅仅只是最近几年的事儿。在此之前，包括长州藩在内的西国诸藩，在幕府面前比兔子还乖顺。”</p>
“那么，究竟是出于何故，以致四海困穷呢？”</p>
“答案很简单——都是因为德川家族的作妖！”</p>
“于此二百数十年太平之世，江户幕府日益骄逸，穷奢极侈。”</p>
“达官要人之间，贿赂公行，交相赠纳，甚且不顾道德仁义。”</p>
“于是，专求一人一家之私肥，课领内百姓以重金。”</p>
“多年以来，百姓于年贡诸役本已极难应付，今再遭搜刮，民用日益枯竭。”</p>
“似此情况，自幕府以至于各藩，相习成风，终至于四海困穷，人人怨嗟。”</p>
“下民之怨，告诉无门，遂相率成乱，民怨冲天。”</p>
“然而，德川家族仍多不察，小人奸邪之徒续掌政事，日惟以榨取金米为谋，恼恨天下！”</p>
“平民百姓饥馑困顿，无立锥之地。”</p>
“在上者富有田户及新垦土地等，丰衣足食无所匮乏，或则山珍海味，妻妾围侍；或则引诱大名家臣于游廓酒肆，饮宴无度，一掷千金。”</p>
“际此民生艰难时节，在上者依然锦衣玉食，游乐于优伶娼妓之间，一如往昔。此情此景，实同纣王酒池肉林之宴！”</p>
“目睹国家乱象不知自检，置平民乞食于不顾，效忠于这样的家族、这样的幕府，与助纣为虐何异！”</p>
“此正仁人志士用命之秋也！有识之士应当热肠激烈！”</p>
“若欲匡扶乱世，除草莽志士纠合义举之外，再无他策！”</p>
“我等虽无汤、武之势，孔、孟之德，然事至于此，忍无可忍，不得已敢以天下为己任！冒灭族之祸患！”</p>
“而今吾主结集有志之士，奋起义士之魂，结异姓兄弟，不夹一丝私心，起而诛戮殃民官吏！相谋以裨辅国家兴复！”</p>
“既欲扫灭幕府，并欲中兴神武天皇之政道！重建道德纪纲，一扫年来骄奢淫逸之风！”</p>
“吾等之举，既不同于本朝平将门、明智光秀，更非由于窃取天下国家之私欲！”</p>
【注·平将门：，日本平安时代中期关东豪族、武将。939年起兵对抗京都朝廷，自称“新皇”，940年被平贞盛讨伐，中箭身亡，史称“平将门之乱”。】</p>
【注·明智光秀：战国时代武将，织田氏家臣。1582年发动本能寺之变，背叛织田氏，致使织田信长身亡。】</p>
“吾等宗旨，日月星辰当能明鉴！盖惟在效法汤、武、汉高祖、明太祖吊民伐罪之诚心而已！”</p>
“何以君不图壮举，反如虎傅翼？岂不谬哉？”</p>
罗刹的口才极佳，并且学识渊博。</p>
口若悬河，舌绽莲花，妙语连珠，丝毫不怵从小接受严格的武家教育的西野。</p>
只不过，他虽劈里啪啦地讲了一大堆，可接收到的反馈……却只能用惨淡来形容。</p>
“……”</p>
西野不置一词。</p>
他斜着眼珠子，瞥了罗刹一眼。</p>
然后收回目光，眼望前方的虚空。</p>
缄默再三，面无表情。</p>
惟有无言是最大的轻蔑。</p>
自知遭受鄙夷的罗刹，无奈一笑。</p>
“果然是不可能那么简单地就劝动你啊……”</p>
罗刹深吸一口气，然后长长叹出。</p>
“也罢，反正我也没期望过你会立即答应我。”</p>
“就如我刚才所说的，我这人最重人才了。”</p>
“不论是眼见人才遗落乡野，还是杀掉人才，我都于心不忍。”</p>
说到这，罗刹习惯性地抬起左手，摸了摸自己的右锁骨。</p>
“你就暂且在这儿住上一段时间吧。”</p>
“我相信你迟早会晓明大义的。”</p>
留下这句意味深长的话后，罗刹不带半点留恋地转身即走。</p>
我孙子紧随在罗刹的身后。</p>
就在我孙子即将从西野的牢门前离开的瞬间，他侧过脑袋，深深地望了西野一眼。</p>
罗刹和我孙子的脚步声逐渐远去。</p>
西野重新阖上双眼，闭目养身。</p>
不消片刻，西野的身周重归静谧，好似什么事情都没发生过……</p>
……</p>
……</p>
罗刹前脚刚出了关押西野的地下室，后脚便遇上一名行色匆匆的部下。</p>
“罗刹大人，有急事相报！”</p>
罗刹闻言，停住脚步，朝部下探出身子。</p>
部下迟疑片刻，随即踮起脚尖，把嘴唇凑得贴上罗刹的耳朵。</p>
罗刹眼望前方，不动声色，仔细聆听。</p>
这个姿势保持良久。</p>
最后，部下结束耳语，脚掌放回到地面上。</p>
罗刹翘起嘴角，自言自语：</p>
“小野寺……找到你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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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本来也想努力豹更的……但是今天这章实在是太难写啦！</p>
西野是能文能武的精英武士；罗刹是法诛党的“关东地区最高权力者”，同样也是能文能武。</p>
所以，为了符合人设，不能让他们讲太糙的话。他们俩的台词……尤其罗刹的台词，我今天删改、重写了好多好多次……以致豹豹子一直努力到这个时间点了，也才写了5000+。</p>
看在豹豹子那么敬业的份上，请务必投给本书一点月票哇！</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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