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时又往另一方面去想,那样他要装作很潇洒地花钱,而且,她跟那个博士分了手,她还不是一个那么随便的人,他不必去碰这一鼻子灰,破坏了她对他的一点好印象。这样想着许峻岭又觉得这件事离自己很遥远,是自己想昏了头。想来想去想不清楚,干脆在心里对自己吼一声:“你算了吧,别干这造孽的事了!”
这样吼几声,心里又能够镇定一阵子。可过了不久,那种想法又从幽暗的意识深处爬出来,像一个虫子在搔不着的地方轻微地蠕动,又像一只识途的狗,把它赶到远处也会找着路回到家里来。
有天晚上许峻岭下班回来,电话铃响了。他想是周毅龙打来的,却是张小禾。她说:“我已经睡了,还没睡着,听见外面有响动,真的是你回来了。”
许峻岭说:“对不起,把你的好梦给搅碎了,下次我轻点,蹑手蹑脚跟个贼样的在这楼上走,好不”
她笑了说:“没关系,是我自己没睡着,我又没有神经官能症,哪里走几步就把我惊醒了。你今天回得晚些”
许峻岭今天下班时莫名其妙地和阿良吵了几句,阿来又来评理,耽误了一点时间。这都被她察觉了,他心里有点受宠若惊的意味,可见她平时注意了他。
许峻岭说:“是回来得晚点。”
她说:“有什么新闻没有”
许峻岭说:“新闻怎么没有报上都登出来了,马尔罗尼总理发表了经济政策演讲。”
她“咯咯”笑着说:“谁听这个!”
许峻岭说:“你干脆说想听小道消息好了,听新闻,好堂皇啊!”
她又笑个不停。许峻岭说:“我今天和别人吵了一架,一个广佬想挤走我占我的位置,找我的岔子,还说要打我,我踢开门要他出去打。其他几个广佬其实是向着他,看着形势不对,又转一副脸做和事佬。”
她说:“看不出你还有这一手,样子一定很吓人,可我想不出来!”
许峻岭说:“时不时我也壁虎爬窗户露一小手。在没有道理讲的地方你就要用拳头讲道理,这也是生存方式。”
她“啧啧”一阵,说:“看不出你能文能武的啊!”
许峻岭说:“以为我的拳头是棉花包子吧!以后你也会怕我了,我挺凶,我劲又大。”
她说:“我不怕你,想不出你怎么就是个凶样子,你不可怕。”
许峻岭说:“不可怕的人最可怕。”
她说:“那你可怕!”
许峻岭说:“可怕的人更可怕。”
她带着点娇声说:“你别吓我。”又说:“最上面就没有了,最就是最,最可怕,又更可怕,这不通。还是个作家呢。”她说着隔着墙敲得“咚咚”地闷响,许峻岭也对着墙“咚咚”敲几下。
许峻岭说:“今天知道了我挺凶,劲又大,谁也得小心点。”
她说:“你坏!”把电话挂了。
熄了灯许峻岭睁了眼望着空虚的黑暗,心中品味着“你坏”这两个字,像牛把草料吐出来反刍。女人客客气气地说着男人的好话呢,那一点戏也没有,说“你坏”呢,那意味就有点浓浓的了。那点意味在他心中怎么也化不开,想着这也许就是一种信号的不自觉流露。
他几乎有把握她在心理上已经接受了他,只是能接受到什么层次,许峻岭还想不清楚。也许,她心里发生的变化她自己也还不十分明白。
哪怕就在隔壁,他们也常常打电话说话。她从不到许峻岭房子里来,也不邀他到她房里去。凭着这一点,我又对自己的判断十分犹豫。也许她并没有那份心思,对她来说,他只是一个可以放心又可以排遣寂寞的对象。
既然如此,他又何必动那么多脑筋去急死了自己的脑细胞这样想了许峻岭又觉得心里一宽。
( 乡艳连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