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言为定。你要是再哄我,我就把夜黑的事说出去了。”浩奇说话时咧开嘴,想笑却没笑出声,嘴张得老大老大地喘粗气。
一顿酒肉吃得民工个个欢天喜地,脸红耳烧之际也忘不了恭维年轻的女东家,“雪菲好心肠,福气大,肯定能早生贵子。”
雪菲端起酒杯说,“老韩在城里,跟矿产公司谈买卖,要搞承包联营哩。二狗子过岭那边帮他丈人搞深加工去了。这家里的事,老韩吩咐俊岭帮着我料理。往后谁有啥事,给我说,或给俊岭说,都是一样的。我年龄轻,好说爱动,有不周到的地方,大家多原谅。”话说到最后,明显有威胁的意思了,“大家出来挣两钱不容易,最后啥都得从我这儿过哩,比如工资多少,吃喝瞎好,还有兑现合同。男人嘛,在外呆长了想女人,胡说八道可以理解。为啥卖淫女都赶着往红鱼岭来哩”
有人趁着酒劲喊,“有男人哩。”马上就有争辩的人,“不,有金子哩。”接着又有人低声说,“还不是寻着挨俅哩。”
雪菲把酒一喝说,“卖淫女是男人的开心果,可我得告诉大家,在韩家挣钱得讲规矩。往后谁嚼我的舌根,有你的好果子吃。”说着,“啪——”地摔了酒杯,嘴里说着,“还想翻天哩。俊岭,你当着大伙的面,给我说夜黑楼上弄啥来”
许俊岭没想到雪菲竞有这么一招,赶紧给围在两张大圆桌上的民工发烟,并陪着笑脸说,“夜黑几个乡党睡不着觉,到二楼我房子谝闲传、开玩笑了。话是有些过头。男人嘛,嘿嘿,今后再不敢了还不行来来来,我借花献佛,敬老板一杯。”
雪菲端起酒杯说,“大伙同干吧!来,我也回敬大家一杯。”
酒喝得民工七烂八醉时,雪菲响亮亮地说,“大家回去休息,我下晌做了糊糊面,叫俊岭送去。”
民工们上山去了,雪被踩得像片烂布似地晾在山坡上。雪菲兴奋不已,烧了锅雪水洗着碗筷盘盏,咯咯咯地笑个不停,说是等韩军伟哪天死了,她就招许俊岭入赘,携了钱财远走高飞。不,县城太小,再漂亮、再气魄,还是个县城,走就走到北京去,到北京开家饭馆,她亲自下厨,想办法让许俊岭进北京大学读书去。
“你怎么对韩军伟这样”许俊岭觉得她有些猜不透了,不是那种金钱的奴隶,可她为的是什么,又为什么跟二狗子私通,还给他钱呢。
“你以为韩军伟那老东西是人”雪菲今天兴奋,说话总是教训人的口吻,“当初我没考上大学,进了劳务市场找工作。嗨,就碰上这老色鬼,侄女长,侄女短地选了我,在县医院伺侯他老婆。她老婆跟他挖金矿,得了尘肺病,就是你百忍叔那种病。嘻,矿粉给肺套了个硬壳,不能运动了,还想活哩。折腾来,折腾去,转了好几个医院,花了十几万元也没留住老婆命。我念惦他对老婆的真情实意,也没抵住他金钱的诱惑,父母得了二十多万元。就答应了这桩婚姻。可你也看到了,我在他家里只是个粗使的佣人。他在城里养的有女人,还要我做了节育措施。哼,他死了,儿子、女子、情妇一大堆,还能有我这个乡下人的啥。”说到激愤处,把一只细瓷花碗“啪——”地摔碎了。
“唉,家家有本难念的经。”许俊岭安慰着她,“往后,你会有好日子过的。”
雪菲听了许俊岭的话,脸庞红得像水晶柿子似地笑着问他,“咋你要我。”
“嘿,你金枝玉叶,又被老韩金屋藏娇着。我一个山沟沟出来的穷光蛋,就只能干点偷鸡摸狗的事,哪敢想入非非呀。”许俊岭嘴上说着恭维的话,心里却想,没钱你看不上我,有钱呢,我还要找个黄花闺女哩。别说你给了我一笔钱,送上门让我明铺暗盖哩,那是我犯贱,在给你当鸭公。其实,我就为了赚钱。
“哟哟哟,你是在讽刺我呢,还是在恭维我罢罢罢,做情人总行吧!”
“行啊。”嘻,许俊岭是虎落平原、龙游沟壑,你以为你做得了情人吗。想是这么想,嘴里却说着,“好雪儿,我那里吃水沟沟担,种地石眼眼,娶媳妇比登天难。有你这样漂亮、富有的女人知冷知热,我俊岭是积三辈子阴德啊。”说着,他有意倒了两杯酒,自己喝了杯,递给雪菲一杯说,“来来来,咱俩喝个交杯酒。”
“我要喝热酒。热酒暖心。”雪菲收拾好锅台上的一切,解了围裙擦着手,双眼里有了火焰。
“行啊!”许俊岭把两杯酒都含在嘴里,然后搂住她,把酒尽数吐给她。她的身子像堆烂泥瘫在他的怀里,嘴里喃喃地说,“我还要。”
“不敢了,老韩回来碰上,一切就都完了。”许俊岭是逢场作戏,心里只想着快点脱身。不及她作出反应,他已转身提起洗了碗筷的脏水,出门往垌下倒去,然后给她说,“雪儿,我到钱木匠的棺材店去,看咱家的东西有准儿没有。”
昨天晚上,运尸的黄金彪跟许俊岭谈正事哩,却被那个赚金米的卖淫女搅了。他说就住在钱木匠的房后面。伸进口袋掏烟时,许俊岭触到了浩奇给的金米。这一粒金米少说也卖一百多元哩,在红鱼岭找个卖淫女也不过五十元而已。民工们舍不得花钱,离开洞主家要检查搜身,便让这帮做皮肉买卖的占了便宜。
红鱼岭警察中队打击卖淫嫖娼时,从一个卖淫女身上搜出几十粒金米,放秤上一称,竟是一千克的纯金呢。绕过钱木匠的棺材店,后面的山沟里竞一字儿排开十几座小洋楼。各家小院都被造型大同小异的朱漆铁门闭挡着,正不知黄金彪住在哪家哪户,一扇铁门“咯吱——”地开了。出来一个包装得十分到位的女人。一件棕皮上衣,火狐狸毛做就的翻领,托着一张粉脸;黑纯毛质底的紧身裤统在高腰棕色皮靴里。看见有人,那女人就十分蹩脚地走起猫步,扭着屁股往前走了一段路,在一棵苦栎子树下转过身,风情万种地朝许俊岭放起了电。他料定她是只野鸡无疑,便有意迎了过去。楼房顶白天的最后一道亮光,这会儿已被暗淡的暮色合围了。
( 乡艳连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