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三斧...自己从未有何地方对他不住,何以令他铁了心,宁可背负叛徒的骂名,也要铤而走险?</p>
掌门之位是有些诱惑,但他已追随父亲多年,向来忠心耿耿,自己继任之后,更对他多方倚重,乃至于由他经手之事,自己这个掌门也不太过问了。如此信任,竟换不来一丝真心?</p>
“少爷,我太了解你了,你疑心深重,对咱们这些老部下打心眼儿里忌惮,跟着你,断乎没有好日子过!”...“你从未有一刻真正信任于我,只因我是老掌门身边的老人儿,还有几分薄面,你留着我,就是给十二龙坛做做样子!”</p>
...原来他竟是这样想的么?</p>
自己总以为,可以一面防备着十二龙坛中的老部下,一面和谢三哥亲如兄弟,却忘了谢三斧正是他们中的一员。</p>
枉费父亲多年言传身教,原来自己竟是这般幼稚。</p>
还有薛茹......自己这些年,一直将大量精力放在驯养虎子和风筝上面,对她也是十分倚重的,可以说到了言听计从的地步,但她也终于忍无可忍,做出了如此毁天灭地之事。</p>
一开始,薛茹诚然是带着目的而来,而自己也并不在乎她的目的,只要能为己所用,解了燃眉之急便是好的。日后,大可再慢慢物色虎兕柙的主人,择一个真正稳妥之人。</p>
至于薛茹,一旦没有了利用价值,便可以永远埋葬在这座地下宫殿里。</p>
她以为自己可以为所欲为,得到一切想要的东西,所谓聪明反被聪明误,便应是这个下场。</p>
但从什么时候开始,这一切悄然改变了?</p>
薛茹变了,她不再卖力地展示柔情和心计,而是开始真心实意地为天龙门出谋划策。他们经常几日几夜在一起商议事情,切磋武功,他也几乎习惯了对她事无不言,越来越坦诚。</p>
近一年来,她最想和他谈的,已经不是招式和谋略,而是他的饮食和心情。她越来越关心他,越来越以天龙门女主人的身份自居。</p>
她越来越想出去了。</p>
龙寂樾心里当然知道这一切,所以他减少了去虎兕柙的次数,他不想再听她一遍遍地回忆那个海边的夜晚,也不想再将外面的事告诉她。</p>
只是,他还没想好此事该如何善终,毕竟虎兕柙的下一任主人还没有出现。贸然杀了薛茹,自己将分身乏术,误了虎兕柙多年基业。</p>
况且,在日复一日的相处之中,也难免有些许不忍。</p>
如今想来,当断不断,反受其乱。自己一面想利用薛茹的心意,让她对虎兕柙尽心尽力,一面又想将她蒙在鼓里,拖得一刻是一刻,岂不知男女之事,最难掌控。</p>
聪明反被聪明误的人,却是自己。</p>
龙寂樾看着湖水里自己的倒影,黑黝黝的只剩一个轮廓,犹如一只蓬头鬼。原来人与魔鬼的界线是这样模糊,他呵呵笑了,忽然剧烈地咳嗽,直将眼泪咳了出来。</p>
是自己亲手毁了天龙门,所有的事,悔之晚矣。</p>
月色投在湖心,静如银盘,龙寂樾默默盯着那一轮湖心月,过了良久,渐渐平静下来。阴晴圆缺,自古有之,胜败荣辱,兵家常事。水满则溢,月盈则亏,才德不配尊位,就合该有些劫数。</p>
龙寂樾擦擦眼泪,将手中宝剑抽出剑鞘,用手掌轻轻抚过剑刃,在这最孤独的时刻,这柄剑俨然便是挚友。</p>
黝黑的剑身映着月光,忽然,他发现在靠近剑柄处,刻了两个小字:“饮龙”。</p>
“原来你是有名字的。”龙寂樾温柔地笑了,“饮龙…饮龙剑。”眼中望着这一湾碧波,心中忽然清明敞亮:龙之为物,或跃在渊,能飞能潜,动静皆宜;便如虚空之月,损刚益柔,损益盈虚,父亲或许便是在这月色中的湖畔舞剑,参悟出了两部剑法。</p>
一念顿悟,胸中豁然开朗。那篇千余字的诡道剑法早已烙印在心,当下起剑循着第一句撩开去。</p>
湖畔静月,飞雾沾衣,舞剑的身影犹如一缕浓墨在水中晕开,旋荡不停。</p></div>